將夜

貓膩

歷史軍事

  壹段可歌可泣可笑可愛的草根崛起史。   壹個物質要求寧濫勿缺的開朗少年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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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六十三章 劈妳是因為想妳,所以很響

將夜 by 貓膩

2018-6-14 09:02

  回到小院,坐在樹下靜思了三天三夜,寧缺覺得自己的精神已經完全回復,起身向外走去,桑桑說道:“如果搞不明白,何必去受苦?”
  寧缺沒有回頭,說道:“已經受了這麽多苦,當然要弄明白。”
  來到白塔寺,靜閱佛經和前代高僧筆記,待暮色至時,他點燃了桌上的燭火,這些程度他已經很熟悉,做的很自然。
  燭火微亮,影子重新出現在墻上。
  他走到墻前,盤膝坐下,想了想,又抽出鐵刀放在身旁的地面上,同時從袖中取出幾張符紙,準備稍後使用。
  其實他很清楚,無論是鐵刀還是神符,對墻上的影子和那兩道巨斧,都沒有任何意義,因為這是壹場非普通意義的劫難。
  但這樣做,能夠讓他稍微安心壹些。
  沒有過多長時間,白塔寺裏鐘聲再起,寺裏的僧人依然沒有聽到,能夠聽到這道鐘聲的只有寧缺。
  他看著墻上的影子,說道:“來吧。”
  影子站起身來,開始狂暴地無聲嘶吼,開始掙紮。
  那把巨斧再次在寧缺的腦海裏瘋狂地揮動。
  寧缺臉色驟然蒼白,額角青筋隨著斧落的節奏不停浮現,緊咬的牙齒開始滲血,但他始終保持著盤膝的姿式,不肯投降。
  現在他已經非常清楚,墻上的影子是自己的,也是蓮生的,腦袋裏那把巨斧,其實便是蓮生的意識碎片在發難。
  三天前,他承受不住痛苦的時候,想要用念力把蓮生的意識碎片鎮壓,但就在那時,天空裏那把斧子落了下來。
  最開始的那個夜晚,他雖然沒有弄明白事情的真相,但於意識模糊間,本能裏想要把蓮生的意識碎片毀掉,也是那時,天空響起鐘聲。
  他沒有能力同時抵抗兩道巨斧,他想試試,能不能抵抗住腦袋裏這把斧。
  “妳這麽不停地掙紮扭動,知道的人知道妳在難受,不知道的人只怕會以為妳真的瘋了,妳究竟想做什麽呢?”
  寧缺看著墻上正在痛苦掙紮的影子,臉色蒼白問道:“妳想要什麽,妳就說啊,妳不說我怎麽知道妳想要什麽呢?”
  影子還是沒有回答他。
  斧子還是在他腦袋裏不停地砍著,黃豆大的汗珠順著他鼻梁流下,流進他的嘴裏,有些微鹹,卻不知道是汗還是血。
  他死死瞪著墻上的影子,身體不停地顫抖,忍受著越來越可怕的痛苦,雙手握的極緊,指甲深陷進掌心。
  “妳他媽的到底要什麽!”他痛苦而憤怒地喊道。
  影子忽然靜止,變成壹片幽影,向著四周散開,最終把整間禪室都占據,無論是燭光,還是窗外的星光,落在墻壁和地面上,都是暗的。
  在這片幽暗的世界裏,寧缺看到了魔宗山腹裏那些懸於空中石梁,看到那座無字碑,看到白骨的山,看到山裏那位幹瘦如鬼的老僧。
  老僧是佛,老僧也是魔。
  老僧說道:“欲修魔,先修佛。”
  寧缺說道:“我壹直在修佛。”
  老僧說道:“不瘋魔,不成佛。”
  寧缺醒過神來,記起自己曾經聽過這些話,才明白蓮生不是在回答自己的問題,而只是死去之後的壹縷意念,在重述過往。
  老僧的眼窩很深,裏面仿佛有鬼火閃耀,他的面容扭曲,顯得極為痛苦,嘶聲喊道:“但這些都是假的!佛是假的!魔也是假的!”
  寧缺醒來,冷汗涔涔。
  吱呀壹聲,禪室的門被人推開,滿室陰影驟斂,變成墻上盤膝而坐的影子。
  桑桑走到他身後,靜靜看著那個影子,說道:“他不是蓮生。”
  寧缺的腦袋還在劇痛,有些恍惚問道:“那是誰?”
  桑桑看著他,說道:“是妳。”
  寧缺問道:“為什麽是我?那來自天空的鐘聲呢?”
  桑桑說道:“不知道,不知道。”
  她是無所不知的昊天,但這兩件事情,她都不知道答案。
  ……
  ……
  在隨後的日子裏,寧缺偶爾還是會去白塔寺,對著墻上的影子痛苦相詢,憤怒痛罵,卻依然沒有找到答案。
  最令他感到痛苦的是,如果他不去白塔寺,腦裏的那把斧子便不會砍他,但無論他在哪裏,天空裏的鐘聲始終在持續,那把無形的巨斧,不停地砍斫著他的身心,仿佛不把他砍成兩截,誓不罷休。
  沒有人能夠聽到天空落下的鐘聲,就像是沒有人能夠聽到白塔寺夜晚的鐘聲,也沒有人能看到那把從天而降的巨斧,桑桑也看不到。
  寧缺有時候甚至會覺得這些都是幻覺,但無比清晰的痛苦,在不斷地提醒他,那把斧子真的存在,真的有人在不停地砍他。
  無時無刻都有巨斧臨身,那是何等樣的痛苦,他根本無法承受,身體變得越來越虛弱,精神變得越來越煥散,有時他實在承受不住,沖到院子裏對著天空破口大罵,卻發現根本沒有任何意義。
  桑桑把時間都用來照顧他,替他擦去額上的汗水,替他驅散惡夢的陰影和夏日的蟲蠅,牽著他的手,偶爾看天。
  三年時間就這樣過去了,寧缺被斧子劈了整整三年,時間在痛苦的折磨裏變得那般漫長,那般難以忍受,他甚至想過自盡,卻舍不得桑桑。
  深秋裏的某壹天,寧缺從床上爬起來,走到桌旁,伸出顫抖的手指,端起茶碗喝了口茶,他用了很大的力氣,才沒有讓碗落下。
  真切的痛苦,會讓人的身體做出本能的反應,綿綿無絕期的痛苦,對精神是壹種極大的折磨,對身體也是壹種極大的傷害。
  他推門走出房間,看著正在廚房裏準備午飯的桑桑,說道:“沒有胃口,隨便吃些就是。”
  桑桑站起身來,靜靜看著他,忽然笑了笑。
  寧缺以為自己的臉上有什麽,伸手摸了摸,卻只發現自己變瘦了很多。
  忽然,他神情微變,想起自己已經有很久沒有痛了。
  他擡頭望向秋高氣爽的天空,喃喃說道:“不砍了嗎?”
  桑桑說道:“要不要出去走走?”
  這三年裏,寧缺很少出院散步,他不想牽著桑桑的手,走到河畔垂柳下,忽然間就面色蒼白,倒地不起,那樣很沒面子。
  但……既然天空裏那把斧子不砍了,或者可以出去走走?只是,為什麽斧子不劈了,自己卻覺得有些失落?
  “好啊。”他笑著說道,只是因為無時無刻不在的痛苦,他已經很長時間沒有笑過,所以笑容顯得有些生硬。
  桑桑把手上的水在圍裙上擦幹,問道:“去哪裏?”
  寧缺想了想,說道:“還是去白塔寺。”
  ……
  ……
  走進禪房,掩上門,寧缺坐到墻壁前。
  桑桑在禪房外,靜靜看著天空。
  蠟燭已經點燃,墻上的影子漸漸浮現。
  “好久不見。”
  寧缺看著影子說道:“我不知道妳究竟是蓮生,還是我自己,但我想,妳應該不會害我,那麽妳究竟想要告訴我什麽?”
  就像過去三年裏那樣,影子還是不說話。
  寧缺說道:“不管這是怎麽回事,我都不想再忍下去了,趁著天上那把斧子沒落下,我還清醒,來最後問妳壹次。”
  影子緩緩站起身來,望向上方。
  “如果妳還是不肯給我答案,那麽……我或者只能去死了。”
  寧缺慘笑說道:“我真的頂不住了。”
  影子忽然望向他。
  影子沒有眼睛,但寧缺知道他是在看自己。
  寧缺盯著他說道:“我死,妳也會死。”
  影子忽然彎下腰,不停地顫抖,似乎在發笑,笑到眼淚都止不住。
  寧缺正準備再說些什麽,影子忽然直起身體,壹掌拍向自己的頭頂!
  白塔寺鐘聲再起!
  寧缺腦袋裏那把巨斧,狠狠地砍向他的頭頂!
  這是三年裏,最重的壹斧!
  幾乎同時,天空上響起壹道極為暴烈的聲音!
  壹把無形而鋒利至極的巨鋒,來自天空,轉瞬即落,落在寧缺的身上!
  兩把斧子,在寧缺的頭頂相會,只隔著天靈蓋。
  嗡的壹聲巨響!
  寧缺覺得自己的身體與心臟,真的被劈成了兩半。
  劇烈的痛苦,讓他眼瞳驟縮,舌根發麻。
  他便是想要咬舌自殺,都已經無法做到。
  下壹刻,疼痛如退潮的海水壹般緩緩消失。
  他覺得自己的頭被劈開了壹道大縫。
  那道縫裏有他的眼睛,能夠視物。
  他看著墻壁,同時卻也看著天空。
  他覺得自己渾體通透,以前看不到的畫面,現在都可以看到,以前看不透的事物,都可以看的清清楚楚,這就是慧眼?
  ……
  ……
  稍早些時候,書院後山諸人圍在梨樹下,六師兄拿著鐵錘,不停地砸著那張棋盤,其余的人在替他不停加油助威。
  他們壹直在砸這張棋盤,只要寧缺壹天不出來,他們便會砸壹天,他們相信,總有壹天能把這張棋盤砸爛。
  秋風微起,大師兄來到梨樹下,眾人紛紛上前行禮。
  大師兄接過鐵錘,說道:“妳歇歇,我來試壹錘。”
  鐵錘落下,煙塵大作,其聲如雷。
  西門不惑贊嘆道:“師兄不愧是師兄,這聲音多響。”
  北宮未央看著棋盤,失望說道:“不壹樣沒砸爛?”
  大師兄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把鐵錘交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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