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通知單

周浩暉

靈異推理

  十八年前,壹起離奇的爆炸案,兩個本可大有作為的年輕生命就此消亡,只留給死者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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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越獄

死亡通知單 by 周浩暉

2018-9-25 18:41

  吃完晚飯之後,犯人們被帶回監舍樓。424監舍的四人都無心去活動室收看電視新聞,他們早早便回到了監舍內。因為今天晚上對他們每個人來說都是決定畢生命運的關鍵時刻。
  平哥首先詢問了下午杜杭二人裝貨的情況,杭文治便將為何晚歸的原因給對方解釋了。平哥聽完之後卻看著杜明強,口中問道:“這麽說的話,是壹切正常了?”
  杜明強自然能聽出此話的雙關意味,便鄭重點了點頭道:“壹切正常。”
  平哥釋然籲了口氣,就此不再多說,轉而引起壹些監舍中常見的庸俗話題。過了半小時左右,其他監舍的犯人也陸續回屋,今晚負責在監舍樓內值班的管教則拿著名冊,挨個屋地走過來,點名、鎖門。
  424監舍的四人表現得毫無異狀。在鎖門之後,他們也壹直維系著正常的話題。其實到了這樣的最後關頭,他們的言行反而不需要再糾纏於即將展開的越獄行動,因為在此前壹周的數個不眠之夜中,他們早已詳細探討了整個計劃方案。現在該想的,該做的都已經落實完備,只等著行動開始的那壹刻。
  時間過得很慢,壹分壹秒都在期盼的心情中痛苦煎熬;時間又過得很快,快得讓每個人都來不及捕捉自己的呼吸。終於挨到了熄燈的時刻,整個監舍樓內變成了黑暗壹片。
  四人在熄燈前都已洗漱完畢,現在各自躺在自己的鋪位上。如此靜靜地過了兩三小時,夜色深沈,耳聽得周圍監舍的夜聊聲逐漸停歇,唯有窗外風雨依舊。
  平哥嘶啞的聲音響了起來:“開始吧。”那聲音壓得極低,卻已足夠撕破424監舍內如死亡壹般的沈寂氣氛。
  眾人應聲而動,紛紛從床上坐起,不過他們都沒有下床,而是各自撩起自己鋪位上的床單,或撕或咬地忙碌起來。在他們制定好的計劃中,行動的第壹步就是要用床單編織成壹條至少二十米長的繩子——這是越獄是必須用到的工具。
  監獄中配備的床單質量並不理想,這使得眾人的工作無須太費周折。不消半小時,每張單人床單都被撕扯成了四五塊狹長的布條,這些布條連接起來已有七八米的長度,如果四張床單再拼接在壹塊,足夠滿足越獄計劃的需要了。
  床單撕接好之後,四人先後下床,然後每個人都把床單纏在了自己身上。這樣在鉆入通風管道的時候,就不會有多余的東西對他們的行動束手束腳。這個動作做完之後,眾人交換了壹下眼神,杭文治當先,平哥隨後,眾人魚貫向著衛生間而去。後面的杜明強和阿山則壹人壹邊擡起了監舍內唯壹的那張方桌,他們躡手躡腳,小心翼翼,絕不敢發出任何聲響。
  進了衛生間,杜明強和阿山將方桌輕輕地放在通風口的正下方。然後杭文治和杜明強先後跳上桌面,合力將通風口的木柵欄卸去。黑洞洞的通風管道張開大口,像是早已在等待著他們。杭文治雙手扒住管口往上壹躥,率先將身體鉆了進去,杜明強在下面托著他,幫助對方穩當當地完成了這個動作。
  杭文治進了通風管道之後,杜明強往桌下使了個眼色,示意平哥和阿山跟上。這先後的順序都是事先就商議好的:杭文治對管道最熟悉,自然要在頭前帶路,而杜明強身手最好,不需別人幫助也能輕松地爬上爬下,便被安排在斷後的位置上。平哥和阿山此刻也沒什麽好猶豫的,緊隨杭文治鉆入管道之內。杜明強待這三人都進去之後,又掃了壹眼監舍內外的動靜,確定沒什麽異常了,便靈巧地壹跳,像只猴子似的鉆進了通風管口,迅捷且悄無聲息。
  因為監舍大樓自身的通風效果很差,所以配備的通風管道口徑要大壹些。即便如此,壹個成年男子鉆在其中也只能像條蛇似的匍匐前行。這四人排成壹串,爬動時盡量把床單墊在身體下方,以減少和管道壁之間的摩擦。要知道,這通風管道四通八達,連接著大樓內所有的監舍,就像壹個個傳音喇叭。在這夜深人靜的時刻,任壹點響動都有可能驚擾到尚未熟睡的犯人。
  這壹路行進得極為艱苦,好在424監舍的位置距離樓梯道不遠,而他們的第壹站目標——通風豎井——便是位於樓道的墻體之後。在轉過壹個直角彎之後,管道變得寬敞了,同時風速陡然加快。杭文治事先曾告訴過眾人:這意味著他們進入了四樓的通風幹管,通風豎井已近在眼前。
  果然,再往前爬漸漸有了夜光,顯然是接近了某個出口。而最前方的杭文治已經把腦袋探到了出口外,此刻他眼前所見的正是壹條垂直上下的通風管道,大小不到壹米見方,往下深不見底,往上卻只有兩三米的距離。這是因為424監舍正在這幢樓的頂層,所以通風管道相距樓頂的出口非常之近。這無疑給他們的脫逃計劃帶來了極大的方便。
  杭文治小心地將上身慢慢探出橫管,然後張開雙臂撐住豎井的墻壁。那墻壁年久潮濕,早已生滿了青苔,摸上去膩答答的非常滑溜。杭文治咬咬牙,把手肘也撐開,盡量增大與墻壁的接觸面積。他深知:如果在這個地方失手滑落,驚動樓內值班管教不說,自己恐怕也得摔個半死!
  直到確定雙臂已經能支撐自己的全身重量了,杭文治這才將下半截身體移出了橫管之外。他的雙腳隨即也分開,踩在了兩側墻壁上。自己的身形穩住之後,杭文治壓著聲音向身後的同伴囑咐了壹句:“小心!”他可不願看到自己的完美計劃因別人的失誤而就此流產。
  不過杭文治的擔心看起來是多余的,跟在他後面的三人身手壹個比壹個好。對他們來說,這種溜檐走壁的事情只是小菜壹碟而已。杭文治手腳並用地往上躥了壹陣,很快便抵達了豎井出口處。他弓著身體爬將出去,外面秋風陣陣,細雨迷蒙,雖然陰冷,但卻充滿了清新的自由氣息。
  雨水糊住了杭文治的眼鏡,讓他的視線有些迷離。他便把眼睛摘在手中,想要用衣襟擦壹擦。不提防身體忽地被人重重撞到,結結實實地摔在了堅硬的樓頂。
  杭文治咧了咧嘴,卻不敢發出聲音。同時他聽見有人在自己耳邊低喝道:“低頭,別動!”
  說話的人正是平哥,他第二個鉆出了通風口,卻看見哨塔上的探照燈正向著監舍樓這邊掃過來。情急之下,他立刻將杭文治撲倒,用身體將對方牢牢壓住。
  杭文治這時也看到了掠過的探照燈光,心中暗暗後怕。待燈光過去之後,平哥將杭文治瘦弱的身體提溜起來,同時轉身招呼剛剛爬出通風口的阿山和杜明強:“快!往西北角裏跑!”
  四人毛著腰,壹溜煙鉆向平哥所指的那個角落。這裏是探照燈掃射的盲區,同時也是計劃中眾人下樓的位置。
  到了相對安全的地帶之後,眾人背靠圍欄而坐,各自調整著氣息。他們已經嗅到了自由的味道,但他們也知道:現在還遠不是享受的時候。所以只略略歇息片刻,眾人便把纏在身上的床單解下來,把其中三條首尾相連,組成了壹條二十多米長的布帶。杭文治正要把布帶往圍欄底部的鋼筋上纏繞,平哥卻壹揮手說:“等等,先用水浸濕了!”
  其余三人心念壹動,明白了平哥的用意。用雨水浸濕之後,布帶吃重,就不會在風中飄搖,而且布帶濕透了之後會和樓體的顏色仿佛,在這樣壹個雨夜,即使有探照燈掃過時也很難被哨兵發覺。
  樓頂處不乏積水,四人七手八腳,把布帶浸了個透,然後繞過圍欄底部的壹根鋼筋打了個結,等於是做了個布帶圈套在鋼筋上。這個布帶很長,往樓下扔出去時,垂下來仍有十米多,已足夠讓越獄者抵達樓底的地面。
  “眼鏡,還是妳先上!”平哥沖杭文治努努嘴,“動作麻利著點,下去之後先找個死角躲起來!”
  杭文治擡眼瞥了瞥探照燈的光柱。他剛才差點吃了虧,同樣的錯誤可不能再犯第二次。等那光柱剛剛從監舍樓掃過的時候,他快速翻過圍欄,右手抓住布帶圈壹邊,縱身便跳下了去。
  那布帶壹邊受力,布帶圈失去了平衡,跟著杭文治的身體滑動起來。杭文治往下墜了壹兩米之後,感覺有些失控,便伸左手抓住了布帶圈上行的另壹邊,下墜之勢也就由此止住。然後他歇壹口氣,重新松開左手,繼續下滑,如此反復數次,忽覺雙腳壹實,已踩在了樓底的地面上。
  這番下樓的方法也是眾人在前幾天就商量好的,目的就是為了加快下行的速度。畢竟那探照燈掃來掃去的,如果有個人吊在燈光中必然會被哨兵發覺。實際操作起來,這方法倒好用得很,基本能保持壹個可控的連續下墜過程。
  杭文治落地之後,立刻便閃到了探照燈無法射到的墻體拐角。此後每壹次燈光掃過,便有壹人牽著布帶圈滑墜下來。在最後面壓陣的還是杜明強,他下滑的速度最快,在空中幾乎沒有任何停頓,僅僅是靠著布帶和鋼筋之間的摩擦力來控制自己的墜速。落地後他解開帶圈上的壹個結扣,將布帶拉下收起,並且在探照燈再次掃過之前撤到了墻角——平哥等人正在那裏等著他。
  “看,那個就是雨水井蓋,我們要從那裏鉆到地下。”杭文治用手指著監舍樓的左前方低聲說道。借著探照燈的光亮,眾人看到了那個井蓋,距離他們所在的位置有七八米之遠。那裏是壹片空地,周圍都沒有遮蔽物。而井蓋沈重,也不是那麽容易打開的。在這種情況下,四人當然不能壹窩蜂地沖過去,必須先去壹人把井蓋打開,然後大家趁著探照燈的間隙壹個壹個地鉆進雨水管道中。
  按照事先的計劃,開井蓋的任務會交給杜明強。杭文治根據實際經驗制作了壹個小工具,此刻他把那個工具拿出來交到了杜明強手中:那是壹條半米多長的布帶,布帶的壹頭拴著壹柄牙刷。
  平哥斜了杜明強壹眼,問:“妳沒問題吧?”
  杜明強笑了笑,看起來胸有成竹。他的眼睛只盯著那掃來掃去的探照燈,當燈光掠過的時候,他驀地沖了出去,看起來就像在黑暗中追逐那根光柱壹樣。相對於他的速度,七八米的距離實在太短。眾人只是壹眨眼的工夫,杜明強已經停在了雨水井蓋邊。那井蓋由厚重的鑄鐵制成,圓形中心線上有兩個拇指大小的窟窿眼。正常檢修開井蓋的時候,工人會用壹對鐵鉤子穿進那窟窿眼裏,然後用力將井蓋提起。要去找鐵鉤子當然不現實,壹切只能靠杜明強手中那條扣著牙刷的布帶。
  杜明強將牙刷從壹個窟窿眼裏塞了進去,而布帶則仍然攥在自己手中。因為布帶的結扣點正好處於牙刷的重心,所以牙刷鉆進窟窿之後就橫著懸在半空,處於壹種平衡的位置。杜明強輕輕轉動布帶調整了壹下角度,讓那橫展開的牙刷正好與狹長形的窟窿眼形成壹個交錯的十字。然後他壹拉布帶,牙刷便緊緊卡住了井蓋的內表面。確定吃上力之後,杜明強換雙手攥住布帶頭,躬著身體猛然發力壹拉,井蓋便像打開的懷表壹樣側翹起來,並且很快就翻倒在壹邊,露出了黑黝黝的下水井口。
  杜明強的動作毫不停頓,伸手撐著井口,壹閃身就跳了下去。卻見井內過膝的雨水正源源不斷地向著壹個半人多高的甬道內流去。
  過了十幾秒鐘,杭文治也跳進了井內。這時井裏的空間已非常狹促,很難再容下第三人去。為了保證人員不在井口停頓,現在必須有人鉆進甬道內,給後來者騰出空間。按照計劃仍然是杭文治在地下打頭陣,因為只有他最熟悉整個地下管線的分布。
  杭文治也不含糊,立刻跪著爬進了甬道中。他身上纏著那根二十多米長的布帶,拖在後面像是壹條長長的尾巴。
  隨後平哥和阿山也先後跳入,並且按順序跟著杭文治爬進了甬道。杜明強留在最後,他仍然以牙刷為工具,把那井蓋又拖回到原處。當井蓋封閉之後,整個地下世界便陷入了壹片黑暗中。
  這個時候纏在杭文治身上的布帶就起了作用,他身後的三人都抓著那根布帶,保證了在黑暗中大家也不會在岔道口走散。杭文治當先領頭,完全憑著腦子裏的管道圖爬跪前行。雨水湍流,攪動起管道內陳年的腐臭,令人聞之欲嘔。而四人甚至需要昂起頭,才能避免那骯臟的水流浸漫口鼻。
  這壹路的行程緩慢而痛苦,但眾人都明白,要實現自己的目的,這又是壹段必經之途。他們順著水流爬了有近半小時,前方依稀透出些許光亮來。
  平哥知道光亮意味著又壹個井蓋,於是便問了句:“到哪兒了?”
  杭文治道:“應該是三監區監舍樓。”
  “怎麽跑到三監區了?”平哥詫異之間,不提防喝了口汙水,忙不及地連啐了好幾下。要知道,從四監區到辦公區最近的道路應該是直線往南,穿過中間的壹片農場,而三監區則在農場西北側,走到這裏來顯然是兜了壹個大圈。
  杭文治盡量把頭擡高,解釋道:“雨水管道不會經過農場下方的,我們只能順管道繞過農場。前面要依次經過三監區、二監區、壹監區和監獄醫院,然後才能到達辦公樓群。”
  平哥聽明白了。確實,農場的土地是不需要通過管道收集雨水的,只有鋪設了路面的地方才會設置雨水管道。所以他們只能沿著監獄內的建築前進,繞過整個農場。這樣算起來,他們才爬行了四分之壹的距離,前方依舊“路漫漫其修遠兮”。
  好在經過三監區雨水井的時候,眾人可以依次在井裏站起來舒展壹下筋骨。這壹路跪爬下來,膝蓋都好像要磨斷了!
  如此壹段壹段,艱難前行,每過壹個井口時才能稍事休息片刻。這壹爬估摸有兩小時,當抵達沿途的第五個井口時,才終於聽得杭文治說了壹聲:“到了!”
  杭文治身後三人心中均是壹喜,知道所謂“到了”就是到達辦公區的意思。這麽說來,他們已經順利突破了監獄內的第壹道防守關口,越獄之旅可算完成了壹半!
  馬上就要進入辦公大樓,此後的路程雖然不像從地下穿越農場那樣漫長,但論困難和兇險卻要遠遠勝出。因為眾人的行動將不再受到地表的掩護,這意味著他們隨時都可能被警衛或者監控頭發現,從而前功盡棄。
  根據杭文治繪制的地圖,他們現在所處的坐標應該位於辦公樓群東南角。從這個井口鉆出地面,往北方跑十米左右便可抵達主樓腳下,而在那裏應該能找到主樓的消防風口。這個消防風口直達主樓地下室,從建築意義上來說,當樓內底層或地下室發生火災的時候,該設計將起到快速驅散濃煙的作用。而在杭文治設定的越獄計劃中,這個風口將成為眾人秘密潛入樓內的不二通道。
  從監獄建設時的功能分區來看,此刻眾人所處的位置已經到了辦公樓群的南側,屬於監獄內相對敞開的壹個區域。來探訪犯人的親友、監獄內的普通服務人員以及與監獄有合作關系的外單位人員都可以在這個區域內自由活動。而犯人們除非有特殊情況,壹般是無法涉足到這個區域的。正因如此,該區域的警戒便不如辦公樓群北面的監區那樣嚴密。至少這個區域是不設崗樓和探照燈的,而北面的探照燈光會被辦公樓群遮擋,也無法照射過來。
  不過這絕不意味著該區域便是壹塊不受監管的自由地帶。雖然沒有高強度的探照燈,但樓群前方的廣場上卻矗立著壹溜路燈,徹夜通亮。而巡邏的警衛和值班管教亦會不時來往,隨時有可能撞破發生於此處的異常。
  越獄四人對這般狀況早已了解得清清楚楚。他們深知:在接下來從下水口轉戰通風口的過程中,眾人不僅要保持極端的靈敏和警覺,良好的運氣成分也必不可少。因為他們此刻藏在地下,對地面上的情形便壹無所知。如果就在他們移動井蓋的同時,壹隊巡邏警衛正巧從旁邊路過,那他們就只能淪為壹群束手待擒的甕中之鱉了。
  好在從整個巡邏路線折算下來,這種倒黴事發生的概率並不算大。而此刻夜色已深,值班管教或其他人員也不太可能再外出活動。他們頭頂上的地面應該正是空蕩蕩的,無人打攪。
  保險起見,杭文治先把耳朵貼在井蓋內側聽了片刻,感覺外界並無異常,他便低聲說道:“我準備出發了。大家跟緊著點!”
  “妳確定這裏是監控死角?”平哥有些不放心,又多問了壹句。因為空間所限,現在只有他和杭文治兩個人在井裏。後面的阿山和杜明強則尚在甬道之中。
  “沒問題的——我出來裝貨的時候觀察過。”杭文治壹邊說,壹邊用雙手頂住井蓋往上撐。平哥連忙說了聲:“慢點!”同時湊過來幫手。他擔心杭文治壓不住力道,那井蓋若被推得過高,落下時難免要發出聲響。
  在兩個人合力之下,井蓋平穩上移,離開了井口的箍限,隨即又緊貼著地面,緩緩向水平方向移去。路燈的光線從井口折射下來,照出兩個人身上汙水淋漓,骯臟不堪。
  杭文治把半個腦袋探出井口,先四下觀察了壹圈。卻見邵師傅的車正停在西邊二十米開外的地方,之外視線內便沒有什麽值得關註之事。杭文治知道杜明強早已和邵師傅打好招呼,即便後者在車內發現異常也不會聲張。既然如此,事不宜遲!他果斷地說了聲:“走!”然後便率先鉆出雨水井,毛腰向著樓腳下的通風口躥了過去。
  遮住通風口的是壹個長方形的鑄鐵柵欄,拆卸起來要比實心的井蓋方便多了。杭文治壹人便搞定了這個工作,然後他便匍匐著身體向風口內爬去。爬到壹半的時候感覺身後在推自己,速度明顯加快。不用回頭看,心知是平哥已經跟了過來,在通風口處等待太過危險,於是平哥就幫了自己壹把。
  杭文治往前方又爬了片刻,隱隱聽見身後的鑄鐵柵欄輕響了壹下。他心中壹寬,知道通風口已被重新封好,這意味著最後壓陣的杜明強也進入了通風管道內。
  在其余三人看來,前方尚有不少兇險的關口,只有杭文治心裏清楚:他真正的計劃距離成功已是如此之近。如果說此前的那番征程尚且存在著變數,現在既已進了辦公大樓,壹切便在他和張海峰的共同掌控之中了!
  通風管道雖然狹窄難行,但和汙水橫溢的雨水管道比起來還是要好很多。而且這段路程短得很,不消十分鐘,前方帶路的杭文治已經抵達了管道出口。他卸掉阻攔的隔柵,輕手輕腳地爬出了樓體內部的通風口。出現在他面前的是壹片開闊的室內空間,借著昏暗的吸頂壁燈,可見縱橫的管道和諸多密密實實的大型金屬櫃——正如杭文治的事先設計:他們已經來到了大樓底部的地下管道層。
  平哥三人也陸續鉆出通風管道,他們四下裏環顧了壹圈,臉上均有欣慰的神色。這壹路過來竟如此順利,難道今天真的會成為他們的自由之日?
  這裏雖然沒有監控設備,深更半夜的更不會有人涉足,但無論如何也並非久留之地。平哥大致看了下地形後問杭文治:“出口樓梯在哪裏?”
  杭文治伸手往右邊指了指:“應該是那邊。”說話間便欲邁步而行。平哥點點頭——對方的指向正與自己的判斷相吻合。他極為謹慎,考慮到杭文治經驗不足,遇到突發情況恐怕無法處置,便拉了對方壹把說:“這裏不用妳來開路了,妳跟在我後面吧。”
  杭文治明白平哥的用意,自覺往後讓了壹步。於是隊伍變成了平哥打頭,杭文治和阿山緊隨,杜明強依舊斷後。四人借著管道和設備的掩護,在地下室內摸索前行。走不多遠,掠過了右首壹個拐角,向上而去的樓梯口果然出現在了眾人面前。
  那樓梯口很窄,被壹扇鐵制拉門封著,門柵上掛著把鏈子鎖。這種情況杭文治事先便和眾人打過招呼:壹般地下管道層是會上鎖的,主要是防止無關人員誤入,否則不管是對設備還是對誤入者來說都是不安全的。因為鏈子鎖本身比較長,鎖門者為了不給門柵留下能推開的縫隙,特意將鎖鏈圍著柵條繞了好多圈,等鎖鏈纏緊才將鎖頭扣上。
  不過這樣壹道鏈子鎖在江湖老手眼中完全就是個擺設而已。平哥轉頭對阿山壹努嘴說:“找個家夥給它開了!”
  阿山低頭往地上尋摸了壹會兒,很快便撿起壹截廢棄的鐵絲。他走到門邊,將那截鐵絲往鎖眼裏捅去。也就三四秒鐘的當兒,鎖扣上的簧口便往外彈了出來。阿山甩手把鐵絲扔掉,開始將那鏈子鎖從門柵上繞拆下來。這個工作本身已毫無難度,只是阿山不想讓鎖鏈與鐵柵條撞擊發出聲響,所以拆的時候壹圈圈地,動作小心而又緩慢。
  杭文治和平哥站在阿山身後。杭文治專註地看著阿山開鎖的過程,平哥則分心二用,僅用余光瞥著阿山,主要的精力卻在關註著周圍環境,時刻防備有異動發生。在此時此刻,他們似乎都忘記了站在最後面的杜明強。
  就在平哥的註意力飄忽不定的時候,杜明強忽然擡起右手,以手掌為刀,掌根部重重地擊在了平哥的後頸上。這壹擊又準又狠,平哥哼也沒哼壹聲便軟軟地暈癱在地。
  杭文治和平哥並排站著,後者的突然倒地讓他吃了壹驚。他驀地轉過頭來,並不清楚發生了什麽,只看著杜明強低聲訝道:“怎麽了?”
  杜明強顧不上答理他,手刀又向著阿山揮去。但杭文治的驚叫已經提醒了阿山,後者猛然回頭,剛剛轉了壹半的時候便感覺脖頸處冷風襲來,他急速地縮頭壹躲,杜明強這壹掌偏了方向,只擊中他的耳根,雖然吃痛,卻未致昏厥。
  杜明強前招未絕,後招又至。阿山既然縮頭躲避,他便順勢撤回右掌,同時借著前臂回收之力將肘部向前速擊。只聽“砰”的壹聲悶響,這壹肘正好命中了阿山閃避時暴露出的額側太陽穴,那家夥身子壹軟眼看要倒,杜明強跨步提前將其扶住,避免他的身體撞擊在鐵門之上。
  這幾個動作兔起鵠落,迅捷無比。杭文治似乎是剛剛問完那句“怎麽了”,轉眼間阿山也暈倒在了杜明強的懷中。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杭文治完全摸不著頭腦,他下意識地往後躲了壹步,同時瞪著眼睛又問:“妳幹什麽?”
  杜明強將阿山的身體慢慢放倒在地,同時似笑非笑地看著杭文治說:“這兩個人惡貫滿盈,妳難道真的要帶他們壹塊越獄?”
  杭文治心念壹動:“妳是想……”
  “別多說了。”杜明強打斷對方的猜測,招呼道,“快幫忙把這兩個人捆上。他們暈不了太長時間,很快就會醒的。我倒不怕他們,但要想悄無聲息地制伏這兩個家夥也不容易。”
  杭文治露出恍然的表情,自己完全理解對方的用意。確實,杜明強自詡為代表著正義的制裁者,他怎會容忍兩個惡行累累的重刑犯從監獄中逃脫?杭文治甚至覺得有些後悔:自己此前在和杜明強密謀的時候,應該主動提出甩掉平哥和阿山的方案。這樣會更加贏得杜明強的好感。不過這樣的後悔只是壹念之思——反正杜明強已經如自己所願踏上了越獄之路,這好不好感的也就不那麽重要了。
  腦筋這麽速轉了幾下之後,杭文治連忙湊上前,將纏在身上的布條撕扯了壹些下來,配合著杜明強去捆綁平哥和阿山二人。同時他還在暗自盤算:將平哥和阿山拋棄在此處也好,這樣只留自己和杜明強上樓,局面反而簡單了,當然也就更容易把握。
  杜杭二人將平哥和阿山捆紮得結結實實,然後又扯下布團塞在他們口中。平哥那壹下被擊中後頸,只是被暫時切斷了動脈供血,由此引起大腦缺氧而導致休克。在被布團封口的同時他已經悠悠醒來,他茫然地看著眼前的壹切,似乎腦子還不太清楚。
  杭文治檢查了壹遍捆紮效果,確信那兩個人都無法動彈和呼喊之後,這才起身對杜明強道:“行了,我們快走吧!”
  杜明強也起身了,但他並沒有像杭文治想的那樣轉身疾行,而是忽地問了句:“往哪裏走?”
  “快上樓啊。”杭文治指著那扇鐵柵門,“鎖不是已經打開了嗎?”
  杜明強卻搖搖頭說:“不能上樓。”
  “為什麽?”這短短的幾分鐘內,原本已被控制的局面忽又壹波三折。這難免讓杭文治有些焦急,但他又不能過於明顯地表露心中情緒,只能裝出壹副莫名其妙的表情。
  杜明強回答說:“因為‘鬼見愁’正在樓上,今天晚上是他值班。”
  這樣的答案讓杭文治的心驀地壹沈。難道對方已有所察覺?他暗暗觀察著杜明強的表情,但對方的臉上卻看不出什麽敵意來。聯想到下午裝貨的時候,帶班管教曾提起過今晚是張海峰值班,也許杜明強只是因此而過於警覺了。
  想到這裏,杭文治便把雙手壹攤說:“那又怎麽樣?只要我們足夠小心,不去觸發樓梯內的聲控電燈,監控攝像頭就拍不到什麽東西。就算‘鬼見愁’在值班室裏時刻瞪大眼睛,他也不會發現我們的。”
  “可是‘鬼見愁’從來不會在周五晚上值班。周五他通常會早早下班,去學校接兒子回家過周末。尤其是最近幾周,他周六還會把兒子帶到監獄來,讓妳給補習功課。所以他更加不可能在周五晚上繼續值班了。”杜明強作了壹番分析之後,反問杭文治,“可這件事今天卻突然出了變化,妳不覺得這很不尋常嗎?”
  原來是在擔心這個!杭文治心思敏銳地壹轉,笑道:“我知道是怎麽回事。這個周末張天揚要參加學校的模擬考試,不會回家。所以‘鬼見愁’才會調整值班的時間吧,這沒有什麽不正常的。”
  杜明強看著杭文治,不置可否。略沈默了片刻之後,他又問道:“如果‘鬼見愁’知道我們要越獄,他會怎麽做?”
  杭文治楞住了,壹時不知該如何應付對方如此突然而又如此尖銳的提問。杜明強見對方不說話,便開始自問自答:“‘鬼見愁’現在已經恨透了我——我猜他壹定會帶好手槍等著我,在我越獄的途中將我槍殺。而他射殺我的地點呢?嗯,首先肯定在辦公區。因為按照監獄的規章,管教是不能攜帶槍支進入監區的。只是辦公區處處都有監控,這會讓‘鬼見愁’有些頭疼,他伏殺我的過程如果被監控拍下來了,日後在事件調查的時候會有壹些麻煩。所以他必須挑壹個好地方。如果‘鬼見愁’事先知道我們越獄的路線,他應該會把埋伏的地點選在大樓的樓頂。不僅因為那裏沒有監控攝像頭,更因為在那裏將我射殺的話,整個過程會很容易解釋。他可以編個謊話說:自己壹直在值班室裏堅守崗位,半夜卻聽見樓梯間有異常響動。於是他壹路追到樓頂,發現了企圖越獄的逃犯。在抓捕過程中,逃犯武力拒捕,他只好開槍,擊斃了其中最危險的那個家夥。”
  杜明強娓娓道來,語氣輕松平和。但這些話語聽在杭文治的耳中時,卻猶如霹靂壹般。因為此刻杜明強所說的,正和自己同張海峰密謀的伏殺策略壹模壹樣!杭文治覺得腦子有些發蒙,搞不清到底是計劃泄露了呢?還是杜明強自己在那裏疑神疑鬼?不過無論如何,對方既然還沒有撕破臉,他就是裝死也要把這場戲繼續演下去。
  “妳在說什麽呢?”杭文治擠出笑容道,“‘鬼見愁’怎麽會知道我們要越獄?他更不可能了解我們的越獄路線。”
  杜明強的目光凝結在杭文治臉上,壹種無形的壓力在其中蓄積。後者感覺有些受不了了,他想避開對方的視線,但他又知道,如果自己這麽做了,就無異向對方舉手投降。所以他只能硬起頭皮死撐下去。
  而杜明強就在這時又開口了:“難道妳沒有告訴他嗎?”說話的同時,他的嘴角微微向上挑起,顯出壹絲戲謔的笑意。在這樣的笑意面前,杭文治那搖搖欲墜的精神防線徹底崩潰了。他終於意識到:在這場貓捉老鼠似的遊戲中,或許自己才是那只可憐的老鼠。
  “我為什麽要告訴他?我為什麽要告訴他?”杭文治連問了兩遍,聲音雖然不大,語氣卻有些歇斯底裏。
  “因為妳想要殺了我。”杜明強淡淡地說道,“這就是妳來到監獄的真正目的。”
  杭文治不說話了。他的目光開始遊離,呼吸也變得急促。他知道自己的計劃已經敗露,壹種冰冷的絕望感覺正試圖將他徹底吞沒。然而他又不甘心失敗,因為他分明還握著壹把好牌,其中最有力的那張joker無疑就是荷槍實彈等待於樓頂處的張海峰。只要能把這張牌打出去,他就仍有翻盤的機會!
  想到這裏,杭文治的眼角抽動了壹下,目光掃向了不遠處的樓梯口。忽然間,他像只裝死的兔子壹樣彈了起來,直沖著那扇將開未開的鐵門奔去。
  他這壹下事起突然,行動也算迅捷。只是到了杜明強眼中,這只兔子卻成了壹只笨拙而又緩慢的豬仔。後者甚至都沒有挪動腳步,他只是稍稍揮起右拳,杭文治便感覺腹部像是被鐵錘般的重物撞了壹下,他的上身躬起,奔跑的動作瞬間凝滯,就連呼吸也隨著這壹擊短暫地中斷了。
  杜明強又化拳為掌,切在了杭文治的喉部,後者便像個僵硬的木偶壹樣,直溜著身體倒了下去。
  與此前切斬平哥頸部的手法不同,杜明強切在杭文治喉部的這壹掌並不是要致對方昏厥。他擊打的目標是對方的聲帶:這壹掌下去之後,杭文治會在相當長的時間內無法大聲說話和呼喊,這樣便不會壞了自己接下來的計劃。
  杜明強蹲在杭文治身邊,扯過布條開始捆綁對方。杭文治毫無掙紮之力,他的臉頰貼在冰涼的地板上,目光所及之處卻看到了兩個同病相憐的難友:平哥和阿山。那兩個人都已蘇醒過來,也正在用愕然而又幸災樂禍的眼神盯著自己。杭文治想起在幾分鐘之前,正是自己協助杜明強將這二人捆綁制伏的。很顯然,這壹切都是出於杜明強的設計。
  杜明強很難同時制伏三個人,所以他需要依次下手。首先擊倒的是最強勁的對手——平哥,然後是阿山。而威脅最小的杭文治則被留到了最後,杜明強甚至還利用這家夥先當了壹會兒幫手。
  而現在,局勢已經盡在杜明強的掌控之中,他可以放心地將所有的底牌統統翻出。他壹邊將杭文治雙手捆起,壹邊冷笑著說道:“我早知道妳是鄧驊的人,妳來這裏的目的就是要殺我。包括這次越獄計劃,根本就是壹個陷阱。”
  杭文治已經壹敗塗地,但他還是不願承認自己的失敗,兀自嘴硬道:“妳胡說八道!”因為聲帶剛剛受了重擊,他的聲音又低又啞,像是個氣若遊絲的垂垂暮者。
  杜明強不需要和對方爭辯什麽,只順著自己的思路繼續說道:“妳倒是費了壹番苦心。先利用相似的經歷來接近我,然後再尋機會下手。嘿嘿,這樣的開局確實完美,可是妳知道嗎?完美的東西往往有個致命的缺點——那就是不真實。”
  杭文治努力扭轉腦袋看著杜明強,似乎不理解對方的意思。
  杜明強道:“壹個和我有著相似經歷的人,緊隨著我入獄,又恰好和我分在了同壹個監舍。妳不覺得這樣的事情太過湊巧了嗎?”
  杭文治不服氣地瞪著眼睛,嘶啞著說:“妳有嚴重的疑心病!”
  杜明強雙手用力壹拉,將繞纏在杭文治身上的布條紮緊,又道:“妳的那個苦肉計不錯,演得很像,幾乎騙過了我。其實妳沒有流多少血吧?不過妳讓自己的手腕搭在便池裏,看起來好像有很多血已經流進了下水道。只是妳恢復得有些太快了。以後要記住,壹個人如果失血昏厥,他很難在第二天就康復——即使身體上可以,心理上也不行。而妳出院時的神情卻顯得妳對自己的身體壹點都不擔心。”
  說到這裏,杜明強將捆綁杭文治的布條打了個死結。他大功告成般地歇了口氣,然後伸手在杭文治臉上拍了拍,像是在調戲到手的獵物,壹邊拍還壹邊說道:“妳再壹次讓我起疑心,是平哥他們挑起監舍內鬥的那天晚上。當時我向妳求證鄧驊是不是死了,妳還記得妳是怎麽說的嗎?”
  杭文治眨了眨眼睛,對這樣的細節他確實是記不清了。
  杜明強便幫他答道:“妳當時說:‘有壹個網絡殺手給他下了死刑通知單,然後在機場候機大廳裏把他給殺了。’”
  杭文治斜著眼睛:“那又怎麽了?”
  杜明強“嘿嘿”壹笑:“在我殺的人裏面,確實有很多都在網絡上發布過死刑通知單。但殺鄧驊之前卻沒有。那份死刑通知單只有警方和鄧驊自己知道。因為直接射殺鄧驊的人是當時的刑警隊長韓灝,所以警方對鄧驊的死亡真相壹直諱莫如深,從來沒向市民公布過。妳怎麽會知道其中的秘密?”
  原來如此。杭文治心中暗暗叫苦。鄧驊死後,他第壹時間從阿華那裏得知真相,此後便壹直沈浸在痛苦和憤怒之中,從未關註過普通人對此事是如何認識的。後來他知道了Eumenides殺人前先在網絡上公布的習慣,就想當然地認為給鄧驊的死刑通知單也曾被公布在網上。這個漏洞雖然不大,但卻難以瞞過敏銳至極的杜明強。
  杭文治感慨的同時,平哥和阿山也各自駭然。從杜杭兩個人的對話中他們多少聽出些眉目:原來鄧驊竟是被杜明強所殺,而杭文治潛入監獄就是要給鄧驊報仇。這樣的局面實在太過出乎意料。尤其是平哥,在監獄中壹直以老大自居。現在才明白:自己的那點勢力在這兩個人的爭鬥面前卑微得不值壹提。只可恨這麽長的時間了,杜明強早已把杭文治的陰謀看了個通透,自己卻懵然不知。否則說什麽也不能來蹚這渾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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