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34章 妳太像老板了

　　張晨呆呆地坐在那裏，直等到趙誌剛進來，才醒悟過來，張晨問：“妳看我是不是退步了？”
　　趙誌剛被張晨這句沒頭沒腦的話問得莫名其妙，趙誌剛問：“妳說什麽？”
　　“趙誌剛，我問妳，我是不是退步了？”張晨說，“是不是已經不再像是剛開始的時候，那麽努力了？”
　　趙誌剛想了想，和張晨說：“不是，妳是更像老板了。”
　　“哦，怎麽說？”張晨問。
　　“妳現在到廠裏來，就是這樣，東看看西看看，轉壹圈然後走了，好像就是來完成妳老板的任務的，不了解妳的新工人都問老工人，我們老板是不是很神氣，老工人和他們說，才沒有，老板人很好的，以前還經常燒菜給我們吃，和我們壹起幹活，新工人都不相信。”
　　趙誌剛說著，張晨這才想起來，自己在工廠裏，怎麽感覺冰火兩重天，有很親熱地叫著自己老板的，張晨回過頭去，看到的肯定是老工人，張晨也能叫出她或他的名字，會站住或者走過去，和她或他開壹兩句玩笑。
　　還有很多的工人，看到他就繞著走，他去食堂吃飯，坐下來，邊上都是工人，有工人會端著碗，坐到他對面來，問他，自己家裏帶來的辣醬，老板妳要不要？
　　壹聽這話，張晨就知道是老工人，張晨以前吃飯，是會到處要辣醬吃的，誰家裏帶來的辣醬好吃，張晨還會直接叫她，快點快點，快去把妳辣醬拿點給我吃吃。
　　還有工人看到他，就趕緊轉過頭去，當沒看到，或者埋下頭，匆匆吃自己的，有時候張晨還感覺到奇怪，原來，自己在工人眼裏，已經有了這麽大的差別。
　　“還有呢？”張晨問趙誌剛。
　　“還有就是，妳現在在廠裏，看到生產任務再急，妳好像也不急了，原來妳在廠裏，看到後道忙，妳會去幫忙包裝，沒人訂扣子，妳自己會坐到釘扣機前面去，到裁床，拉布的人不夠，妳會去幫忙拉布，反正活很緊張的時候，妳會壹直到這批活幹完，才放心地離開。”
　　“好還是不好？”張晨問。
　　“也好也不好，好是妳和工人的距離拉近了。”
　　趙誌剛說，張晨想起了那天和小武壹起吃飯時，劉立桿說起的那個吳起的故事，這麽說自己那時候像個吳起。
　　“不好是，感覺有些太隨便了，工人都不怕妳，不像個老板，現在新工人都怕妳，妳要是在哪個工人身後站著，看她幹活，那工人心裏會慌，會做錯。”
　　趙誌剛說，張晨想到，自己現在更像個帝王，有威嚴了，或者說是，像“寧見閻王，莫碰老王”，以治軍紀律嚴明著稱的王耀武，但是不是徒有其表的王耀武，張晨自己也不知道。
　　“妳再說說，我現在怎麽樣？”張晨和趙誌剛說。
　　“現在，妳只會問問，然後說抓緊抓緊，妳自己就回辦公室了，過了壹會，妳有什麽事，就走了，好像這批活，即使趕不出來，也沒有關系。”趙誌剛說。
　　“妳他媽的，我那是對妳信任，知道妳肯定會趕出來的。”張晨罵道。
　　“是也不是，其實，妳在廠裏，就是坐不住，妳算算妳現在在廠裏的時間，是不是越來越少了？”
　　張晨啞口無言，他想辯解說，自己原來住在這邊上，當然在這裏時間多，又想辯解，原來設計中心在這裏，自己當然在這裏時間多。
　　但張晨什麽都沒有說，他覺得自己說什麽，理由都是蒼白的，趙誌剛至少有壹句戳中了他的要害，那就是說他在廠裏坐不住。
　　這個，還真是這樣，很多時候，明明體育場路也沒有什麽事，但張晨就是會從三堡急急往那邊趕，就是沒事，他好像坐也願意坐在那邊的辦公室。
　　再算算時間，也還真是這樣，他現在在三堡廠裏，很少有待過兩個小時以上的，從最開始的整天泡在廠裏，到後來每天晚上，肯定會待在廠裏，再到每天壹定要來廠裏兩次，壹次，兩天壹次，現在基本是三四天來壹次。
　　不過，說實話，張晨感到，現在讓他每天來壹次廠裏，在這裏坐幾個小時，那也只是坐而已，他還真的沒有什麽事，廠裏壹切正常，越正常的企業，好像越不需要老板，只有那種天天到處出問題的企業，才需要老板親赴火線，四處滅火。
　　是不是這樣，張晨也不知道。
　　“那妳說說，到底哪樣好？”張晨有點糊塗了，問趙誌剛。
　　趙誌剛嘆了口氣說：“工廠大了，再讓妳像以前那樣，也做不到，做到妳也會累死，這裏的事我會管的，管不好，妳找我壹個人問罪就是。”
　　“那我需要幹什麽？”
　　“妳上點心就是。”
　　“上點心就是？什麽意思。”
　　“妳知不知道廠裏現在生產任務很緊，到處都在催貨？”趙誌剛問。
　　“妳他媽的，我要找妳來，就是要談這事。”
　　趙誌剛嘻嘻笑著，哦，妳準備談什麽？
　　“妳是個死人啊，任務緊妳不懂擴大生產，不會招人？”張晨罵道。
　　趙誌剛不響，盯著他看，張晨被他看毛了，說，好好，我知道我和妳說過，今年要嚴格控制招人，但這不是計劃趕不上變化？而且，趙誌剛，妳他媽的不要以為我不知道，妳還是在招。
　　“招了二十多個而已。”趙誌剛說，“都是老工人的親戚，為了照顧他們才招的。”
　　“好好，那妳說說，妳現在為什麽又不招了？”
　　“老板，妳真的想不起來了？”
　　“想什麽想，說！”
　　“招人的事，我已經給妳打過兩次電話了。”
　　“妳給我打過電話了？”張晨奇道。
　　“壹次妳在喝酒，我打給妳，和妳說現在廠裏任務很緊，妳說知道了知道了，等我明天到廠裏再說。”趙誌剛說，“結果妳過了兩天才來，妳來了，我不在，我回來了，妳已經走了。”
　　這個電話，張晨徹底想不起來了。
　　“還有壹次呢？”張晨問。
　　“還有壹次，妳在南京，我打妳電話的時候，妳和我說，好好，我回去就去廠裏，我們商量這個事情。”趙誌剛說。
　　這個電話，張晨依稀有些印象，趙誌剛打來的時候，自己正看著外面的玄武湖，心裏煩著呢。
　　“老板，妳南京回來幾天了？不知道我都在等妳？妳電話裏要是和我說，妳安排吧，我就開始招了，妳和我說等妳來商量，我不等妳可以嗎？我都已經準備妳今天不來，我明天去體育場路找妳了。”趙誌剛說。
　　這他媽的，張晨明白了，趙誌剛說讓自己上點心是什麽意思。
　　“妳不知道，我那是口頭禪，隨口說說的？”張晨罵道。
　　“妳是老板，妳隨口說說，在我這裏就是聖旨，妳不知道？”
　　趙誌剛看了看張晨，張晨楞在那裏，趙誌剛笑道，不過，妳放心吧，老板，我等不住了，已經下定決心先斬後奏，要殺要剮由妳了，我昨天就通知下面工人，讓他們通知他們的老鄉親戚，想來我們廠裏的就抓緊機會來，今天傍晚，第壹批就會到了。
　　老板，我們現在是不是可以商量招工的事了？趙誌剛問。
　　趙誌剛看著張晨樂，張晨罵道，妳他媽的趙誌剛，看我不軍法處置。
　　趙誌剛說：“好啊，那妳先把軍法拿出來，妳有嗎，老板？”
　　張晨又楞在了那裏。
　　很多的事情，就這樣悄悄地在起變化，妳以為什麽都沒有變的時候，其實壹切都在變，公司和工廠的規模，在慢慢地變大，妳以為還是原來的那個工廠和公司，但是，妳不管是到廠裏，還是在下面市場，還是到店裏，每壹個地方的人妳都已經認不全了。
　　新面孔越來越多，說明妳的規模在越來越大。
　　不僅是公司和工廠的規模，人也在變，這是讓張晨感到欣慰的，趙誌剛不再是那個害羞的裁縫，葛玲現在也可以挑大梁了，而譚淑珍，更像是壹個合格的管理者，而不是那個站在樟樹和桕子樹之間，咿咿呀呀吊嗓子的劇團花旦了。
　　自己呢，用趙誌剛的話說，是越來越像老板了，到底好還是不好，趙誌剛說不清，張晨自己也想不清，吳起可以帶兵打仗，屢戰屢勝，王耀武也可以帶兵打仗，屢戰屢勝，到底誰的方法更好，張晨也想不清楚。
　　但有壹點是肯定的，那就是趙誌剛說的，妳要上點心，上點心的意思就是，想不清楚的時候也要去想，想的結果，可能還是不壹定會把事想清楚，但在想的過程當中，妳上心了，就會發現很多的問題。
　　譚大哥有壹句話說的很好，他說哪個公司不是壹條血路殺出來的，張晨覺得自己曾經是，自己夏天大太陽下，和趙誌剛踩著三輪車，去王海鳥那裏拉面料時，曾經是。
　　自己每天早上天還沒亮，就比雞還起得早，去趙誌剛那裏拿衣服，把壹捆捆的衣服綁在自行車上，然後拼命往市場趕的時候，曾經是。
　　而現在，肯定不是，現在自己太舒適了，舒適的人是會殺出壹條血路，還是會倒在路上……？
　　張晨開著車，壹邊開壹邊想著，“砰”地壹聲，他撞車了，前面紅燈，他追尾了壹輛金杯面包車，好在他到路口，已經下意識地減速了。
　　前面的司機和他都下了車，其他的車，從他們身邊繞了過去。
　　前面的司機壹臉怒容，下車很想好好理論理論的，沒想到張晨看到他就擺了擺手說：
　　“我的錯我的錯，對不起，在想事，沒有註意。”
　　司機的怒火頓時消了，嘀咕道：“開著車還想事，多危險，要是撞到人呢。”
　　“對對，妳說的對，是我的錯，開著車，就不應該胡思亂想。”
　　司機點點頭，走過去看看自己的車，損失不大，好像就尾燈外面的有機玻璃撞碎了，他走回駕駛室，打開雙跳，走回來看看，裏面都沒壞，就是外面有機玻璃燈罩破了。
　　“多少錢，我賠妳。”張晨說。
　　司機想了想，說：“也不訛妳，給四百吧。”
　　其實還是開高了，換個燈罩，壹百來塊夠了，他等著張晨還會還價，把錢還到三百，他也可以接受，沒想到張晨從屁股兜裏，掏出錢包，拿了四百就遞給他。
　　對方太爽快，司機倒懷疑了，問：“妳是不是沒有駕照，怕交警來啊？”
　　“有有，駕照在車上，我去拿給妳看。”張晨趕緊說。
　　司機嘀咕了壹句：“有沒有關我屁事。”
　　他轉身上車，啟動車子走了，張晨彎腰從駕駛座中間的鬥裏，找出駕駛證，想了想，還把行駛證也找了出來，轉過身，那輛車卻已經不見了。
　　張晨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