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二十三章 痛苦的人

　　從機場出來，蔡琰回頭看了壹眼自己身後的路，微微嘆了口氣，低頭在電話上發出了“安全抵達，勿念”的短信。
　　匆匆而去，匆匆歸來，自己到底是為了幼稚付出了多少代價？蔡琰不想去深究，她只知道，經過了這些事，自己似乎真的是比以前成熟了壹些。
　　想到這次催熟是經由幾個比自己年紀小的男孩女孩促成，蔡琰又有壹種深深的挫敗感。
　　疾馳回家的路上，蔡琰覺得自己前所未有的孤獨。
　　家裏和自己離開之前沒什麽區別，除了寬敞的花園中央，地面上有壹大片草坪顏色跟周圍明顯不同。
　　陽臺上的茶盤茶具還在，蔡琰擡頭就能看見那裏空無壹人，蔡亞東應該是不在家。
　　身後跟著傑夫卡等壹行人，蔡琰都懶得看自己的行李，唯獨拎著壹個手提包，包裏裝著程水馨送給自己的分別禮物，壹只醜小鴨的水晶雕像。
　　這是壹個很古老又有點讓人傷心的故事。
　　醜小鴨為什麽會變成天鵝？當然因為它本來就是天鵝。
　　程水馨用這件略有寓意的分別禮物告訴蔡琰，她應該正視自己的身份，擁有的和付出的有時候必然壹樣多，這才是人生。
　　家裏依舊熱鬧，蔡琰的歸來讓很多人驚訝，包括她的母親肖華君。
　　“小琰，妳怎麽回來了？”
　　蔡琰對自己母親始終沒有太強烈的抵觸，雖然經常不聽母親的話，也偶爾厭煩母親的做派，她畢竟是最關心自己的人之壹。
　　至於跟父親之間的矛盾，那是上壹代人的事，蔡琰懶得管。
　　“那邊的問題解決了。”蔡琰略解釋了壹下，卻不想詳細說，“我累了，想休息壹會。”
　　“好，妳飛那麽久，壹定累了。”肖華君自從上次在家裏跟女兒爭吵了壹次之後，已經知道了如何說話更容易讓蔡琰接受，這是所有青春期年輕人父母的必修課。
　　蔡琰的青春期，明顯比別人家的孩子更長壹些。
　　在房間裏睡了大約兩個小時，蔡琰沒有賴床也沒有忙著梳洗打扮，稍微清醒了壹下，直接出門去陽臺的門口。
　　蔡亞東果然回來了。
　　相對於各自忙成壹團有自己運行軌跡的蔡家宅邸裏裏外外，蔡亞東這個主人就像壹個被獨立出去的旁觀者壹樣，他總是花費大量時間給自己獨處。正因為這樣，蔡琰還有肖華君對蔡亞東的感情沒有那麽深厚，大家心中隔閡很多。
　　在門口象征性地敲了壹下門，蔡琰直接推開門到了露臺上。
　　蔡亞東起身迎接女兒，西化教育讓這個事業有成的老男人並不吝於表達自己的情感，他直接抱了下女兒。
　　同樣是擁抱，父親的擁抱居然不如蘇亦凡的那個，這讓蔡琰有點心中黯然。
　　早就知道蔡琰回來的蔡亞東沒問太多問題，只是感慨似的說道：“妳回來就好。”
　　熟悉父親的蔡琰聽出了不尋常的味道。
　　“發生了什麽事？”
　　蔡亞東重新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並給蔡琰指了壹下對面的位置。
　　“坐。”
　　蔡琰不聲不響地坐到蔡亞東對面。
　　洗幹凈的茶杯，茶壺裏的茶水倒出，放眼整個蔡家，估計也沒有幾個人有資格享受到蔡亞東的服務。這壹套在蔡琰看來卻是沒有任何觸動，她依舊是無動於衷地坐在蔡亞東對面，繼續追問道：“到底怎麽了？”
　　這其實是個很好回答的問題，蔡亞東卻依舊沒有直接說出答案，而是讓蔡琰喝茶。
　　喝茶可以清心，正如那個著名的典故上所說，“也可以清心”的回文怎麽讀都是讓人心平氣的勸誡。
　　蔡琰飛快地喝了壹杯燙茶，壹點都沒有平時的貓屬性，然後目光直直盯著蔡亞東。
　　現在離開了蘇亦凡和程水馨那些人，蔡琰的智力好像壹下子就提高了很多。這種感覺很奇怪，就像是在蘇亦凡那邊會有壹個弱智光環隨時籠罩自己壹樣，讓蔡琰沒辦法做出跟平時壹樣的判斷和決策。
　　此時壹旦回到了蔡亞東面前，蔡琰的思維立刻變得極為敏銳。
　　“到底是誰？”
　　能夠讓蔡亞東這麽為難的話題，大概也只有那個了。差點讓蘇亦凡很冤枉地被牽連致死，也差點讓蔡琰被人劫持走。策劃了那麽久的壹次襲擊，甚至都抹掉了整個濱海市的主要路段監控錄像，到底是何方神聖策劃的這件事？
　　很顯然，現在蔡亞東有了答案，但他不太想跟女兒說這個。
　　蔡琰非常容易能捕捉到父親的情緒，她給蔡亞東倒茶，自己也喝下第二杯，平靜地說：“沒關系，等妳想說了再說。”
　　這樣冷靜的態度，反倒讓蔡琰占據了談話主動權。
　　蔡亞東稍微猶豫了壹下，看著自己的女兒，緩緩開口，卻是說起另外的事：“妳見過蘇小輕了，妳覺得這個人怎麽樣？”
　　蔡琰也不追問父親，順著蔡亞東的話題說道：“蘇小輕是個很不好接觸的人，我覺得沒有人能接近她。”
　　“這也是我們的結論。”蔡亞東說，“妳留在她身邊，其實毫無意義。”
　　蔡琰冷笑了壹下，對著自己的父親，現在她很難保持平和心態。蔡亞東所做的很多事在她看來自私又讓人充滿鄙視，她以前心目中的那個父親形象已經轟然坍塌了。
　　“蘇小輕有她自己的原則和標註妳，想要打動她，必須有實實在在的利益。”蔡琰平靜地說著自己的結論，“我聽說最近AUU已經跟蘇小輕達成技術諒解，她會推動歐洲深空航線的拓展。”
　　蔡亞東嘆了口氣，這個消息他也是最近才剛剛知道。蘇小輕的手筆他以前也曾預估過，但沒想到居然會這麽大。深空領域的科技拓展對整個歐盟來說都相當重要，絕不僅僅是單純用金錢能衡量的。
　　“其實我也是想說這件事。”蔡亞東說，“據我所知，AUU的人好像對蘇亦凡動手了，但沒有成功。”
　　蔡琰努力保持的平淡壹瞬間就繃不住了，她知道AUU是個什麽樣的集團公司，也知道很多關於商業背後的內幕。
　　“什麽時候？”
　　“大概就是蘇亦凡失蹤的那段時間。”蔡亞東既然專門關註蘇亦凡的消息，蘇亦凡和妮爾的行蹤其實又沒那麽隱秘，加上幾次比較大規模的沖突，他總能拼湊出壹幅完整的圖案來。至於這張圖是否真的和當時的事實完全相符就不得而知了。
　　蔡亞東的辦法果然還是有效了，蔡琰很認真地跟蔡亞東開始了解關於AUU和蘇小輕之間的恩怨，竟比關心到底是誰襲擊了自己更甚。
　　蔡琰的這種態度讓蔡亞東心裏有點不舒服，全天下凡是覺得自己女兒優秀的成功男士都會有這種不舒服，尤其是在女兒開始關心壹個男孩的時候。
　　“蘇亦凡到底經歷了什麽，我們現在也不知道。”蔡亞東說，“不過AUU的確是派人來打算抓他回去，甚至癡心妄想要抓蘇小輕走……實在可笑。”
　　蔡琰想起那個坐在沙發上看恐怖片的女孩，心中的感覺始終是揮之不去的怪異。
　　“蘇小輕……我覺得她應該是那種就算自己死了，也不會讓人抓到自己的人。”
　　蔡亞東聳肩：“我們已經找人去聯系美國的蘇家人了，看看能不能迂回壹點好好接觸壹下。”
　　蔡琰冷笑：“咱們家什麽時候能跟AUU相提並論了？”
　　“我們畢竟近水樓臺壹些。”蔡亞東對蔡琰的譏諷倒是不在意，“只要還有機會，總應該去爭取。”
　　蔡琰問：“妳的意思就是既定路線不會更改了？”
　　“暫時不會更改。”蔡亞東安撫蔡琰，“剩下的事我來處理吧，不用妳操心了。”
　　蔡琰搖頭：“我覺得妳們在美國不會有什麽收獲。”
　　“蘇家的孩子已經準備來國內了，不管是不是機會，總要試試看。”蔡亞東的堅決也很難更改，可見父女之間的固執都是壹脈相承，“聽說妳在遊戲展上跟人起了點沖突，怎麽回事？”
　　“我還以為小叔不會跟妳說。”蔡琰輕描淡寫不想細說，“都是小問題，過去了就算了。”
　　蔡亞東也就真的不追問，繼續給蔡琰倒茶：“既然沒事了就好好休息幾天，妳還有很多事要做，不要累壞了自己。”
　　蔡琰盯著被斟滿的茶杯，冷不丁問道：“既然妳知道了蘇小輕的手段，妳覺得對她隱瞞有用嗎？”
　　蔡亞東當然知道自己女兒在說什麽，有些苦澀地搖搖頭。
　　“蘇小輕從壹開始就應該知道答案，她只是想讓我自己去查壹遍，了解整件事的全貌。”
　　“這也是懲罰的壹環？”蔡琰已經多少知道了壹些蘇小輕的特點，“我看妳現在是很痛苦。”
　　蔡琰以前基本上不會這麽跟自己父親說話，如今卻是張口就來。這種轉變讓蔡亞東覺得心裏有點冷，又覺得欣慰。冷的是女兒已經跟自己不站在壹起了，欣慰的是蔡琰的成長終於超過了自己的預期。
　　“妳猜到了？”
　　“沒有，等妳給我答案。”蔡琰說，“妳看，我遲早都要知道。”
　　蔡亞東嘆了口氣，把自己面前的信封丟給蔡琰。
　　“我希望妳能保持冷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