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九五章 信心

　　東江醫科大學的三號多功能廳，是壹間能夠容納六百人的大型階梯教室，此時稀稀拉拉坐了二三十號人，是來聽曾毅報告的。
　　曾毅待在東江的時間較短，他的演講也是臨時加進來的，雖然有黃燦的開口，醫科大給安排了壹間大教室，但海報是昨天才發出去的，知道的人不多，現在能來三四十人，已經是很難得了。畢竟中醫學院在醫科大只能算是小門小戶，學生本來就不多，而真正能夠踏踏實實學習中醫的人，就更少了。
　　很多人選擇報考中醫專業，其實是沖著中醫的錄取分數線比較低，同樣是考醫科大，西醫臨床的錄取線就比中醫高了七八十分，很多人報中醫進入醫科大，卻都選修了西醫專業，跟曾毅壹樣，他們準備畢業的時候拿個雙學位，誰都知道搞中醫沒前途。
　　黃燦領著曾毅走進多功能教室，臉色立時就沈了下去，怎麽搞的，自己明明交代了是很重要的演講，為什麽才來這麽壹點人。黃燦覺得有點下不了臺，畢竟是他邀請曾毅來講的，現在這麽點人，也不知道是寒磣自己呢，還是寒磣曾毅呢。
　　身後跟了十幾位，都是黃燦的學生，以及中醫學院的講師，看黃燦臉色不悅，就趕緊解釋道：“這次的演講比較突然，時間上有點緊，宣傳就沒法搞，要不我再通知壹下？”
　　曾毅倒是無所謂的樣子，人多有人多的好，人少有人少的好，能沖著自己這個毫無名氣的人來，說不定這些都是鐵桿中醫呢，他擺了擺手，笑道：“兵貴精而不在多，有這些人，就足夠了！”
　　黃燦有些生氣，沖自己的學生冷哼了壹聲，就在前排中間找了個位置坐了下去，然後拿出筆和本子，打開放好，壹副認真要做筆記的樣子。
　　這幅架勢，把現場的人都給驚住了，黃老在中醫界的經方派，可是泰鬥級的人物，平時誰見了他，都得尊稱壹聲黃老，只要黃老肯指點壹下，就讓妳受用無窮，可今天黃老卻擺出壹副謙虛的學生模樣，大家怎能不吃驚啊。
　　黃老的那幾個學生，更是莫名驚駭，他們跟黃燦學藝，算是師出名門了，所以平時對中醫界的其他人，多少有些輕視，今天肯過來聽壹個年輕後輩的報告，完全就是沖著黃老來的，要是黃老不來，他們才不願意來呢！誰知黃老在這個年輕人面前，竟是如此謙遜，這讓他們大吃壹驚，紛紛揣測曾毅是什麽來頭。
　　現場坐了不到五十個人，三分之壹還是跟隨黃老來的博士生和講師，後面的學生看到這情況，剛開始還以為曾毅可能是學校新聘來的講師，黃老是過來把關的，可看到黃老的認真模樣，就覺得不對勁了，趕緊掏出手機，開始發短信召集人馬。
　　曾毅走上講臺，心裏笑了笑，沒想到自己還有登上講臺、授業解惑的壹天，就是這場面寒酸了壹點。
　　看到下面學生的動作，曾毅就知道還有人來，也就不著急開講，道：“黃老是中醫界的老前輩，蒙黃老擡愛，給了我這麽壹個機會，說實話，心裏有點惶恐。所以開講之前，我先跟大家互動壹下。”
　　曾毅看著下面，問道：“在座各位中，覺得中醫能治病的舉手。”
　　後面的學生，幾乎都把手舉起來了。
　　“覺得中醫能治大病的舉手？”
　　舉手的人就少了壹半。
　　“覺得中醫能治急癥的舉手？”
　　舉手的就只剩下七八個人，而且還很不堅定，左顧右盼的。
　　曾毅笑了笑，道：“各位是學中醫的，對中醫算是有了解的，尚且對中醫是如此看法，可見中醫現在是多麽地勢微了！不過，這也不能怪妳們，我的師兄原先也是學中醫的，後來改學了西醫，現在還做到了省人民醫院的院長，身邊有許許多多這樣的例子，大家立場不堅定，也就在所難免了。”
　　學生們笑了壹聲，沒想到這個講報告的人，上來先講這些喪氣話。
　　曾毅此時看著下面，道：“剛才放下手的同學，我給妳們壹個建議，妳們現在就可以放棄中醫，改學西醫了。”
　　此話壹出，全場嘩然，來的人本來就不多，怎麽還沒開講呢，就要趕人了，這不是瘋了嗎。
　　“大家有沒有想過，中醫眼下為什麽會如此勢微？除了外界的因素外，我認為中醫人的不堅定的態度，是造成這種局面的最主要原因！中醫的學生半路改行，年輕的中醫大夫不敢用經方治病，年長的中醫又只肯做‘慢郎中’，碰到大病、重病，唯恐避之不及，甚至在省級中醫院的治療室裏，也掛滿了輸液瓶。試問，中醫人尚且這樣對待自己的職業，又拿什麽去說服病人相信中醫呢？”曾毅反問。
　　大家全都啞然，這種事情現在基本屬於是常態了，大家這些搞中醫的人，以前常埋怨病人不相信中醫，自己才不得不感嘆中醫不好混，然後改弦易轍，可反過來壹想，是不是也跟中醫人的步步退讓有關系呢，是自己拱手把病人和陣地讓給了西醫？
　　“中醫究竟有沒有用，能不能治病，我覺得這個問題根本就是多余的。”曾毅右手壹擡，指向黃燦，道：“黃老今日之成就，就是中醫有用的最大明證。如果中醫不能治病，黃老今天就不會坐在了這裏了。”
　　學生就都笑了，是啊，黃老多厲害的壹個人物，國家領導人都要請黃老去治病，妳敢說中醫無用，敢說中醫不能治病嗎？
　　“中醫人自己對中醫喪失信心，才是最可怕的。”曾毅笑了笑，“如果妳們沒有對中醫信心，我就是講得再多，對妳們來說也是廢話壹籮筐，所以今天這個報告，我的第壹個題目，就是恢復大家對中醫的信心。”
　　底下有個學生覺得挺有意思，就嚷道：“怎麽恢復？有藥方嗎？”
　　其他人低聲笑著，都望著那個搗亂的家夥。
　　曾毅就笑道：“麻煩妳再把剛才的話講壹遍！”
　　那個學生看曾毅點了自己的名，這才有點惶恐了，學院的幾位重要講師都在場呢，不會因為這個就影響到自己畢業吧，他哆哆嗦嗦道：“有沒有恢復信心的藥方？”
　　“有！”曾毅語氣非常堅決，回答沒有任何的猶豫，他招了壹下手，道：“妳過來，我給妳壹個方子，可以治好妳的哮喘！”
　　那學生有些目瞪口呆，他是有哮喘的毛病，可自己現在不發作，對方是怎麽知道的，自己跟他根本就不認識啊，“妳……妳怎麽知道的？”
　　“聽聲音就能知道了，做中醫的基本功！”曾毅說了壹句，就提筆在紙上寫了起來。
　　大家就都看著他，心裏驚詫不已，不會吧，只憑壹句話，就能斷出對方有哮喘，這也太神奇了吧。
　　那學生卻是猴急猴急地躥上前去了，他自己很清楚，這回是遇到高人了，他站在講臺邊等了壹會，就拿到了曾毅的方子。
　　回過頭，看黃燦正在看自己，那學生就把方子遞了過去，黃燦給這個學生把了壹會脈，凝神想了想，再看看曾毅的方子，發現完全對癥，增無可增，減無可減，就是自己開方，也開不出如此恰當的方子來，而且曾毅只是聽聲就得出了診斷，顯然要勝自己幾籌啊。黃燦就道：“放心去吃吧，記得把情況反饋給我。”
　　學生大喜過望，能有機會跟黃老單獨聯系，這機會可不是誰都有的。
　　其余的學生頓時來了興趣，又有壹個人站起來，道：“那妳看看，我有什麽病？”
　　“上前兩步來！”曾毅說到。
　　那人就高高興興往前來了，剛走到曾毅跟前，曾毅就道：“妳是不是經常頭痛，查不到原因，還覺得自己的記憶力不好，腦子不夠使？”
　　那學生被嚇住了，磕磕絆絆道：“妳……妳……怎麽知道的！”
　　曾毅就開始寫方子了，壹邊道：“沒事，這是小時候煤氣中毒的後遺癥，妳按這個方子吃兩副藥就能見好！”曾毅是從鄉下長大的，冬天家裏都燒爐子，煤氣中毒的事時有發生，這種病例曾毅見過幾十例，所以壹看對方的氣色，他就知道是怎麽回事了。
　　那學生這回連話都說不出來了，我的媽呀，這還是不是人啊，怎麽連這件事都能知道啊，這件事自己都差不多給忘了，也難怪自己總查不到病因啊。
　　等他暈暈乎乎接過方子，底下學生的情緒就開始高漲，壹個高瘦白凈的家夥站起來，急急嚷道：“曾老師，看看我，看看我……”
　　說完，不等曾毅同意，就往講臺這邊來了。
　　曾毅瞥了壹眼，擡手道：“妳不用過來了！我已經知道妳是什麽毛病了，妳大腿骨折過，上了鋼釘，現在長壹塊取不出來了！這種事妳找我也沒用，要是當時找中醫的正骨大夫給妳治，三個月妳就能打籃球了，何至於成現在這個樣子呢。”
　　那家夥楞了半晌，驚問道：“老師，妳的眼睛不會是帶X光透視的吧！”
　　臺下的學生，心裏基本都是這個想法，這也太神奇了，只看壹眼，聽壹句話，對方有什麽病全都清清楚楚，就是去醫院做檢查，也未必能查出這些病啊。
　　“看妳走路的方式就知道了！”曾毅笑著，“中醫講的是望聞問切，大家只要把這些基本功做紮實了，都可以做到。”
　　有學生不服，跑到講臺前伸出胳膊，“曾老師，妳要是能知道我有什麽毛病，我就服了妳！”
　　曾毅淡淡笑了笑，伸手搭了個脈，摸了壹會，心道這小子可真陰險啊，竟然拿這種事來考究自己，他收回手，輕笑道：“妳的胸口長了壹顆瘊子，妳自己把它給弄死了！”
　　這家夥睜大了眼睛看著曾毅，太離譜了吧，能診出自己胸口長了壹顆瘊子，已經是脈法如神了，可他竟然還能診出瘊子已經被自己弄死了，這實在是無法讓人相信啊，診脈真能診出這個嗎？
　　如果曾毅現在說自己的眼睛帶透視，這家夥絕對相信，而且是堅信。
　　曾毅絕對是診脈診出來的，以前他也診出說袁文傑的背後長了顆穿心疵，兩者是壹個道理，診脈經驗極其豐富的人，是能診出這些的。
　　那學生傻楞著沒反應過來，可底下的人就已經鬧開了，道：“說話啊，到底有沒有這回事啊！”
　　“是！”那學生壹臉呆若木雞，怎麽都想不明白，還是覺得這事太不可思議了，他道：“我胸口長了顆瘊子，我自己用線把它根部紮住，讓它缺血死掉了。”
　　學生們集體訝然，神了，這絕對是神了，今天這堂課真沒白來啊，竟然見識到了如此厲害的診脈手段，不比懸絲診脈差啊。
　　曾毅看了看下面，覺得效果已經基本達到了，就道：“現在，還有誰認為中醫都是假的、虛的？”
　　學生們完全忘了自己之前對中醫就是懷疑的，此刻群情激蕩，有人更是嚷道：“以後誰敢說中醫是假的，我跟他沒完！”
　　曾毅笑了笑，道：“我也正要告訴大家壹個消息，我的那個院長師兄，現在又開始重新學習中醫了，所以，大家沒必要覺得學中醫就低人壹等，更不要自怨自艾，我的年齡比妳們大不了幾歲，我能學好中醫，大家就同樣可以學好。”
　　黃燦坐在下面，微笑頷首，自己找曾毅來講課，真是找對人了，讓學生、讓中醫人重拾對中醫的信心，比什麽都重要，如果連中醫人自己都對中醫沒信心，中醫就永遠都搞不好。
　　曾毅看了看表，笑道：“現在距離報告開始，還有十幾分鐘，給大家先活動壹下。”說完，曾毅倒是先下了講臺，慢慢踱出去，朝著洗手間的方向去了。
　　底下的學生這下連發短信都省了，直接拿起電話，開始通知同學舍友。
　　黃燦輕輕笑了兩聲，心道這個曾毅倒是有辦法，小小地露了這麽壹手，非但唬住了那些學生，讓他們對中醫豎立了信心，還化解了今天無人聽課的尷尬局面。
　　等曾毅從洗手間回來，教室就坐了有壹大半的人，黑壓壓的，還有人不斷地從後門往進溜。
　　黃燦的那些學生，還有中醫學院的那幾位講師，現在也不得不服了，在中醫學院，除了黃老外，可還從沒有哪位講師，能夠壹下就號召來四五百位聽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