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零三章 不測風雲

　　“報！”帳篷外有人大喊，昝居潤正在馬桶上蹲著，聽到聲音便抓了壹把草紙。他掀開麻布簾子出來皺眉問道：“何事喧嘩？”
　　壹個漢子道：“張先生（張寅）遭遇不測！”
　　昝居潤壹楞：“不測？”
　　漢子道：“高崎莊忽現刺客，現在整個莊院大火洶洶！”
　　事情有點突然，昝居潤有措手不及之感，但到底是坐堂的官員，當下便道：“下令，石見堡戒備！叫人把張指揮找來議事。”
　　“喏！”
　　不多時，身穿麻布袍服的張建奎與幾個部將走進帳篷來了，“怎會忽然出現這等事，壹點征兆也無。”
　　昝居潤皺眉道：“著實出乎意料，我也完全沒想到……這是日本國官方所為？但他們似乎無必要如此激進莽撞。若是私自尋仇，沒有極大的矛盾和仇恨，誰會幹如此嚴重的事，誰又有這個能耐？”他沈吟片刻又道，“稍安勿躁，且等咱們查明之後再說。現在派人去現場瞧瞧。”
　　張建奎道：“要不要讓將士們披甲準備兵器？”
　　昝居潤稍有遲疑，正在權衡。
　　張建奎便態度幹脆地勸道：“事已至此，不問青紅皂白殺我官員，還有什麽道理可說，不必再掩藏身份，備戰罷！”
　　昝居潤當即點頭：“傳令各都備戰！”
　　他又不動聲色地看了張建奎壹眼，“我還得多謝張指揮昨日那頓飯。”
　　倆人面面相覷，心下了然。
　　大家在這裏好好的，借用的地盤也是相處甚好的當地豪強所有，根本沒覺得有多大的危險；若非昝居潤吃壞了肚子，今天乞巧節說不定就去高崎家赴宴了。昝居潤當然不想這麽死！他不過三十來歲，已高居六部侍郎、內閣輔臣的地位，前途壹片大好，怎會願意如此送命？
　　昝居潤有些唏噓，又道：“張府事有點可惜了。”
　　張寅更年輕，才二十幾歲，雖職位不算高，但在他的年紀也不算低……關鍵得到了皇帝的賞識，被皇帝認定是個人才，前程可想而知。可惜啊！出來圖富貴，難免有不測風雲。
　　傳令兵出去沒多久，夜色之中便傳來了“咚、哐……”厚重的金鼓之樂，將軍令奏響。眾漢子聞聲立刻從帳篷裏湧出來，各都頭十將也出來了，大聲吆喝著，大夥兒跟著各自的十將、副將有秩序地向軍械庫湧去。
　　各隊排列上前，從軍府官吏看管的倉庫裏領取軍器，相互幫忙披甲。土堡內火光沖天，壹片忙碌。板皮甲、障刀、火器、長槍、弓弩，這些所為修堡的工匠根本不是壹般的民夫水手，成套的精良軍器嫻熟地裝備起來。
　　“列隊……”武將的吆喝聲四處響起。工匠壯丁很快變成了披堅執銳渾身鐵甲的戰兵。
　　過了壹會，穿好甲胄披著紅色鬥篷的大漢張建奎也來到了人馬前面，眾人紛紛側目。張建奎走上前大聲道：“奉大許皇帝授命，本將張建奎在此得有統率、調動、部署東海駐軍之兵權，有違抗軍令者，本將有臨機處置之權。天佑吾皇，萬壽無疆！”
　　眾軍頓時大喊：“天佑吾皇！”回應便是承認張建奎兵權權威的態度。
　　張建奎聽罷便道：“各隊暫由副將統領至各防守區布陣，都頭、十將與我進帳部署諸事。”
　　“得令！得令……”
　　簡陋的大帳內，昝居潤已經把幾幅圖掛了起來，正背對著門口沈思。
　　“末將等拜見昝侍郎！”眾將抱拳執軍禮。
　　昝居潤轉過身來，看向張建奎。
　　張建奎抱拳道：“朝廷大局皆聽昝侍郎意思，末將有壹些諫言。今夜事發突然，敵暗我明，我部不能急著冒進；謹防中伏。”
　　昝居潤沈吟片刻，點頭道：“張指揮言之有理。”
　　張建奎是戰陣老將，昝居潤是個文官，還是很能聽武將的進言。
　　昝居潤壹表態，張建奎受到了鼓舞，又道：“不怕壹萬、就怕萬壹，如果對手是有備而來的計策，攻擊高崎莊乃誘餌，咱們倉促前去便正中下懷！
　　末將以為，應先派斥候四下搜索，再派人去事發高崎莊察探。等到明日天亮，再派軍謹慎前往高崎莊搜查。”
　　昝居潤以為然，又指著地圖上的北山等地，分派人手出去。
　　及至次日清晨，昝居潤、張建奎已差不多確認並非日軍有規模的挑釁開戰。方圓壹二十裏毫無軍隊活動的跡象。
　　張建奎遂帶著人馬趕到高崎莊，只見山林下壹片廢墟，煙霧繚繞，那些房梁還沒燒盡，火光閃動，到處冒煙。
　　大夥兒四下搜尋壹番，什麽都燒完了，連屍體也黑漆漆壹團模糊，分不出誰是誰。士卒們把屍體擡出來，好不容易才從壹具屍首上找到了玉佩、印信等物，以及從沒燒完的靴底、火石、綬帶環扣等大致分辨出張府事的屍體來，他已死得不能再死。後來又找到了劉津的屍首。
　　眾人默默地看著壹團黑的屍體，說不出話來。
　　除了許軍人馬，這地方壹個活人也無，也許有幸存者以及附近的百姓，早不知逃哪兒去了……這下有點棘手。本來聯絡地方豪強的人壹個就是兵曹司細作劉津，另壹個就是張府事，現在倆人都死了，張建奎等完全不知在當地找誰去。
　　“張將軍請看。”壹個部將從屍體上尋出壹件形狀怪異的飛鏢呈上來。
　　張建奎也認不出是什麽東西，反正在中原沒見過，他便下令道：“把這些東西都收起來拿走！”
　　“得令！”
　　廢墟裏還找到壹些武士刀、箭鏃等物，不過應該無甚作用，這些兵器是日本國武夫常用的軍械。不過張建奎還是下令收集起來，“或許各地鍛造兵器手藝不同，到時找人看看能不能查出來源什麽地方。”
　　“張將軍！”又有人稟報。張建奎循聲看去，壹個士卒帶著壹披頭散發的娘們過來了。
　　張建奎問道：“哪裏抓到的？”
　　士卒道：“她自己從山上下來找咱們。”
　　張建奎打量了壹眼，是個身段挺好的年輕小娘，細皮嫩肉不像幹活的民婦。她渾身濕透，衣服貼在皮膚上，把身體很多部位都暴露出輪廓，十分誘人。果然旁邊的部將和士卒都拿眼悄悄壹飽眼福，受了刺激。周軍將士大多是青壯，正是熱血的年紀，不分場合，只要有這等人兒都能刺激到他們。
　　旁邊有個十將叫俞良，衛軍那邊應征來的武將，長得很俊朗，此時也時不時看她。那娘們也發覺俞良了，也送了壹個秋波，不過很快又關註到了這裏被人簇擁的壯漢張建奎。
　　張建奎卻要老練得多，頓時生出警覺，不動聲色道：“拿件衣裳給她，衣衫不整成何體統！”
　　他隨即又用審訊的口氣問道：“周圍的人都逃走藏起來了，妳怎會主動來找咱們，壹個小娘，不怕這麽多武夫？”
　　問完才想起，有可能這東島小娘聽不懂。
　　不過小娘竟然會說漢話，發音很生澀不準：“我叫美子，高崎君之妾。我覺得許國人很好，相信妳們不會隨便傷害我。昨夜張君臨死前還關照我，不然或許我也活不了。”
　　“張寅？”張建奎道。
　　美子點點頭：“張先生常來高崎莊作客，我見過，昨天在宴席上高崎君引薦了他。他是個好人。”
　　張建奎板著臉道：“姑且先信妳，妳不得再引誘將士，擾亂軍心！”
　　“我哪有……”美子無辜道。
　　張建奎道：“將此娘先帶回石見堡，問她昨日之事。”
　　壹時半會他們也找不到人問，正好這個美子是高崎莊的人，張建奎覺得有用處。
　　大夥兒在高崎莊廢墟上沒得到什麽很有用的東西，從美子口中問出了高崎莊兩個武士頭領的家，還有附近另外兩個原本入夥的莊官領地。指揮分司派人去聯絡，不料各武士頭領壹改姿態，皆不願與許國人過多來往了，壹副拒之門外、敬而遠之的態度！
　　昝居潤也不能拿他們怎樣，因為這事顯然不是高崎等莊主內部的人所為，頭領們而今也未表現出敵對姿態。
　　昝居潤猜測道：“此事可能涉及日本國國內勢力，這些人感到了危險威脅，不願再冒險與咱們合夥。”
　　張建奎以為然。
　　昝居潤眉頭緊皺，心境極為不佳！原本順風順水的大好局面，壹夜之間急轉而下！形勢迷霧重重，阻力也是驟然增大。
　　張建奎問道：“昝侍郎，咱們現在改怎麽辦？沒有當地豪強的幫助，時間壹長，軍糧儲備也會漸漸短缺。”
　　許軍東海指揮只有幾百人，所需糧秣不算很大，可長久來看要靠國內補給，糧道太遠了。
　　昝居潤沈吟道：“為今之計，先穩住陣腳。即刻派船回海州，急奏朝廷。”
　　張建奎又道：“日本國人幹這等事，殺我朝廷命官，必得嚴懲兇手。是否要派人知會石見國國司，讓他們給個交代？”
　　昝居潤皺眉道：“可以試試……不過，我等並未與日本國官方達成和議，只是與地方莊官合夥；至於國司郡司等官府，與莊官也不是壹路人，只是日本國官府拿他們沒辦法而已。此事恐怕並不能順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