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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瑞香

必齊之姜 by 六月禾未秀

2025-3-19 21:53

  隔天夜裏,我就去諸兒的寢宮拿我的狐裘。

  諸兒笑我心急,“哪裏有這麽快就好的,等做好了就差人送來。”

  我也知道不會這麽快,不過假借托辭罷了。

  我小的時候生得嬌俏,又甜嘴乖舌,很會說話。諸兒見了喜歡,常抱我到他的寢殿裏睡。母親也樂見我和世子相好,並不阻攔。我在棲梧宮裏壹住就是三五載,睡慣了他的漆木榻,聽慣了他哼唱的綿軟小調。大抵從去年開始,父親和鄭國商議聯姻的事,諸兒就不許我在他的宮裏睡了。可我偏是個戀舊的人,換了個地方,換了張榻,倒生出失眠的疾來,看了不少巫醫方士也不見好。

  偏偏諸兒又不許我在他這裏睡。

  除非……我耍賴。

  我從腰帶上解下個荷包,倒出壹小團乳白色的油脂,獻寶似的拿給他看:“狐裘我倒不急,瞧我今天得了什麽好東西?”

  “龍涎香嗎?”他答。

  我點頭,取過諸兒腰間的匕首,想把它劈成薄片。諸兒怕我手拙,反弄傷自己,便把刀接了過去。見他食指抵著龍涎,執刀熟撚地將它劈成蟬翼般的薄片,我暗自欣賞他優雅的手型。手起刀落,那些龍涎雪花似地紛落進紅木案上的鎏金獸爐裏,被爐裏竄出的火舌輕輕舔噬著,白蠟壹樣化成油滴。

  須臾之間,暖煙輕裊,瑞香漸濃。

  我喜歡佩蘭薰香,這麽多香味裏,瑞腦之香最得我的心意。我深吸壹口氣,解開玉帶,脫下深衣,爬上他的榻,才要掀被子就被諸兒捉將下來。他取過我的深衣把我裹在裏面,我掙紮了兩下,動彈不得。“妳又要幹什麽?”諸兒攥眉道,語氣頗有無奈。

  “漏靜更闌,又有這麽好的凝神香,我自然是要睡覺。”我答得理所當然。

  他嘆了口氣,緊了緊我的深衣,讓我擡頭看他,“妳已經長大了,不能在我這裏睡。”

  “可我的香在這裏,龍涎難得,我央了楊夫人半天才得著壹小塊。”楊夫人是彭生的母親,近來很受父親嬖幸,三天兩頭有些希罕的賞賜。這香也不是我去要的,楊夫人得寵自有她的道理,此人好行小惠,四處打點的時候自然少不得我的。

  “妳想要什麽,問我便是,何必去央別人。”諸兒喊內侍拿了個漆盒給我,我打開壹看,裏面大大小小的龍涎,細若凝脂,全是上好的貨色。


  他把盒子交到我手上,“妳若喜歡,這些都給妳,我送妳回宮去。”

  我本來也不短這些東西,不過就是壹個幌兒。我掙了幾下,諸兒用深衣把我包得死緊,我掙脫不開,只好佯裝吃痛,他立刻就把手松開了。我見幾而作,壹把推開他鉆進被子裏,蒙著臉耍賴道:“我就偏要我這塊龍涎,我就偏要睡妳這張榻!”

  “我把這香爐也搬去妳屋裏,妳別在我這裏鬧。”諸兒又想來捉我。

  我扒住榻沿不放,擤了擤鼻子,泫然欲泣,“妳不允,我就哭!”放刁把濫這招我練得最為純熟,就是吃定諸兒見不得我哭。

  “那妳睡在這裏吧,我到別處睡去。”諸兒甩手欲走。

  我連忙從被子裏鉆出來拖住他,哀求道:“多好的龍涎,壹個人也是熏,兩個人也是熏,妳可不要浪費了,妳還是不要走了。”我可憐兮兮地看著他,擺弄他的手指,自小跟著他,當然知道耍賴不行就要撒嬌,軟硬兼施,不怕他不就範。

  他看著我,從我的手心裏抽出指頭,用手掌抵著我的天靈蓋,半晌也不肯點頭。見他沒計奈何喟嘆壹聲,我其實也很想為自己壹嘆,以前諸兒對我有求必應,如今我要他允我壹件事,是越來越費勁了。“那妳在這兒陪我說說話總行吧?等我睡著了妳再走,妳也知道我有疾,總是睡不好。”我壹向識實務,以退求進,方為上策。

  諸兒終於頷首,替我蓋好被子,坐在榻邊輕攏我的頭發,“怎麽吃了這麽久湯藥也不見好?不行就再換個疾醫瞧瞧。”

  “換個疾醫也是這些苦湯,是藥三分毒,沈屙不見好,倒又添新疾。明明我在妳這裏就能不藥而醫,妳卻忍心看我受這些罪。”我掀開被子想把他裹進來,被他擋下了。我不依,挪過去把頭枕在他腿上。

  “桃華,開了春半夏就要和衛國世子成親了,再過幾年就輪到妳和鄭國世子。妳現在是大姑娘,不能老在我這裏胡鬧,妳明白嗎?”

  “開了春半夏就要走了,以後父親就能和衛國交好。衛國世子總算是個美人,是半夏看得上眼的。我呢,再過幾年也要走了,誰知道鄭國世子是個什麽樣子?也許是個癩頭呢?”

  “鄭國世子自然也是個美人,不然怎麽配得上我的桃華呢?”諸兒的手指穿過我的頭發,把我搔得酥酥癢癢的,我半坐起來,偎進他懷裏。

  “能有人美得過妳嗎?”我捧起他的臉端瞧,“有美壹人,清揚婉兮。邂逅相遇,適我願兮。”天下諸侯,美人多出齊姜,諸兒面目如畫,儀態出塵,更是美得無可比擬。

  諸兒揚起嘴角,笑道:“鄭國世子自然會適妳的願。”

  我惱他不知道我在贊美誰,只好嘆氣:“要我說齊國姜姓多出美人,父親就該多生些女兒,要妳們這些漂亮兒子頂什麽用,還不如送我們去結二姓之好,倒能換個天下太平。”

  “妳不要胡說,女孩兒大了總是要嫁人的,怎好說是父王利用?妳也就會在我這裏胡鬧!”他用寬大的手掌覆住我的眼睛,想讓我安靜下來。常年躍馬彎弓,他的手掌上有壹層薄薄的繭子,我總是喜歡用臉去磨蹭。

  “就算我胡鬧,還能和妳鬧幾時?我縱有眷眷之心也總是要走的。妳倒是舍得我,說趕就趕。”乘著說話,我動了動身子,整個人趴在他身上,專心汲取溫暖。

  他用下巴抵住我的額頭,輕摟我的臂彎又施了幾分力道,我被他箍得有些緊,卻不肯呼痛。我說:“我還不想睡,妳唱個曲子吧,和以前壹樣。”

  “好啊,妳想聽什麽?”

  既然要和以前壹樣,就自然要做到壹樣。我探手去摸他的玉帶,替他解開,拉他上榻。他也沒有再推拒,乖乖脫了靴子,放下帷幔。我分了壹半被子給他,湊進他懷裏,道:“就唱《蔓草》吧,我最喜歡聽妳唱這個了。”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壹人,清揚婉兮。邂逅相遇,適我願兮。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壹人,清揚婉兮。邂逅相遇,與子偕臧。……”

  我閉著眼睛,聽他淺吟低唱,林籟泉韻,洋洋盈耳。他抱著我,隔著被子在我的背上輕輕擊節,我被拍得愜意,片刻就睡沈了……

  這壹覺睡得酣暢,醒來已過朝食。諸兒清晨的時候就出門了,我摸了摸他睡的半邊衾枕,早就涼透。瑞腦煙殘,沈香火冷,只留淺淺遺香裊繞鼻尖。我不是愛悲花憫月的人,可才伸了個懶腰,卻生出惆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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