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五章 鼓樓夜話

　　諸葛賢將披風上衣領豎了起來，看了牛大富壹眼，牛大富很知趣道：“大人，您先聊著，我去下面幫您把門！”
　　空蕩蕩的鼓樓上，只剩下諸葛賢余和範小刀二人。
　　諸葛賢余這才道：“聖典之後，朝中發生了壹些事。陛下躲在西苑，深居不出，太平公主的勢力，都投靠了趙銓，太子被禁足，整個內閣權力架空，趙銓幾乎將朝中大權壹人掌控在手中。他開始對朝中的異己進行清算，妳也在清算的行列之中。”
　　範小刀自嘲道，“為何？”
　　諸葛賢余道：“聖典那夜，妳身體的狀況，讓壹些人寢食難安。”
　　諸葛賢余說得很陰晦，但範小刀也猜到了緣由。
　　聖典之夜，無論是禁軍的那些刀槍不入的惡鬼兵，還是自己變異後的恐怖能力，確實給壹些人留下了心理陰影。哪怕自己當初救了他們性命，那時對他感恩戴德，可是壹旦平復下來，他們本能地會想辦法限制範小刀，畢竟誰也不想看到壹個有毀天滅地的人，在京城中招搖過市。
　　範小刀又問，“是陛下的意思，還是趙銓的意思？”
　　諸葛賢余考慮片刻，反問：“有區別嗎？”
　　範小刀點點頭，“我明白了。”
　　範小刀是聰慧之人，諸葛賢余雖沒把話說透，但範小刀明白了其中關鍵。
　　諸葛賢余又道：“我把妳調到江湖司，故意疏遠妳，又把妳派到京外去調查李軼的事，本意是想讓妳遠離是非，只是千算萬算，我卻沒有算到，夜雨樓的那個小姑娘，無意間獲得了那個驚天秘密。”
　　範小刀忽然問，“妳早就知道了？”
　　諸葛賢余搖了搖頭，“沒有證據的事，我不做猜測。這些年來，我幾乎每年都要入宮面聖，每次陛下見我，都由趙銓陪同，我並未覺得有何異常之處，但是許多老臣，尤其是二十年前曾與陛下交情頗深的，他們察覺到了不對。妳也知道，事關重大，他們即使心有疑惑，也不敢說出口。”
　　“大人妳不也什麽也沒說？”
　　諸葛賢余苦笑道，“我也後悔。當初，在地宮之內，宋金剛的出現，在預料之中，可是薛應雄的死，卻大大出乎我預料。尤其是他身後事的處理，讓我產生了懷疑，妳也知道，幹我們這壹行的，好奇心重，所以我派丁壹暗中去了壹趟靖國公府。”
　　範小刀驚道：“靖國公府中暗格的東西，是丁壹取走的？”
　　諸葛賢余點了點頭。
　　難怪！
　　當初薛應雄發喪，薛夫人帶範小刀去整理靖國公遺物，裏面有不少薛應雄的信箋還有記錄，唯獨那個可能藏有秘密的暗格，卻不翼而飛，原來是諸葛賢余派人幹的。當時，丁壹的身份，還是錦衣衛臥底，在靖國公府上也有出入權，他是最有機會取走靖國公遺物的人。
　　範小刀問，“暗格中有什麽？”
　　諸葛賢余道：“薛應雄的壹些懷疑，想必妳都知道了。”
　　諸葛賢余就這麽種性格，凡事都是說半句，剩下的讓別人去猜，不承認、也不否認，這種性格讓範小刀很是不爽，可能是這些年來養成的謹小慎微的性格，如果沒有猜錯，應該便是當今皇帝的壹些秘密。
　　皇帝西苑修道二十年，能夠見到陛下的人，除了內廷的趙銓，外城也只有薛應雄跟他見的機會多壹些。
　　從薛應雄遺落的書信來看，他應該早就起了疑心，只是，這件事太過嚴重，他缺少證據，所以當皇帝和趙銓設計了六十大壽這個計劃，想要壹舉將所有威脅鏟除之時，薛應雄也沒有阻攔，而是在其中推波助瀾，然而事情的最後，出乎了他的預料，在地宮之內，沒有任何防備的死在了趙銓手中。
　　諸葛賢余是知道的，他不能說。
　　範小刀卻不管這些，他做事更喜歡直來直往，直接道：“當今皇帝，也就是我那個便宜野生爹爹，是西貝貨。”
　　諸葛賢余道：“我可什麽也沒說。”
　　範小刀道，“當初李軼皇宮盜寶，無意間闖入離火殿，知道了這個秘密，所以逃離了京城，前往天梁城，去跟薛成……”
　　諸葛賢余打斷道：“住口！”
　　範小刀道，“諸葛大人，妳是不知道，還是不想知道？還是明明知道，假裝不知道？”
　　諸葛賢余神色凝重，“妳可知道，妳自己在說什麽？”
　　範小刀道，“我當然知道，不但知道，我還要親自調查清楚！”
　　諸葛賢余嘆了口氣，“知道又能如何？”
　　範小刀壹臉正色，道：“錯的事，我們要更正過來。”
　　諸葛賢余道，“我在他手底下幹了二十多年，太了解他了，妳不是他的對手！”
　　範小刀道：“不去試試，怎麽知道呢？”
　　諸葛賢余道：“薛應雄已經試過了，所以他死了。妳義父也有機會，壹枝花也有機會，他們卻都沒有動手，妳沒有考慮壹下，這是為什麽？”
　　範小刀壹楞，“為什麽？”
　　諸葛賢余道：“因為他們根本不是對手！”
　　諸葛賢余環顧了四周，壓低聲音道，“不要以為，妳憑幾招三腳貓的功夫，還有身上的怪病，就能打敗他。當初在皇宮之外，妳的表現，充其量，只是他對妳實力的壹種試探而已，他真實的實力……”
　　諸葛賢余頓了頓，作出了四個字的評價，“深不可測！”
　　範小刀冷笑，“有多深，比我手中劍還深？”
　　諸葛賢余道：“妳身上的毒，是他下的。太平道長、高陽王，都被他耍得團團轉，宋金剛、壹枝花都不敢動手，妳可知道是為何？”
　　範小刀搖頭。
　　諸葛賢余指了指遠處的壹座高塔，“我懷疑，他跟那邊有關系！”
　　手指的方向，正是定國寺。
　　定國寺，當年理宗皇帝為紀念隱陽王妃修建的寺廟，外人或許不知，但是範小刀卻知道那邊藏了驚天秘密，尤其是那壹座縹緲於虛無中的“神殿”，還有壹群肩生雙翼不人不鬼的冥將，令範小刀不寒而栗。
　　若是真如此，這次的對手，遠比想象中的要困難。
　　諸葛賢余道：“本來，朝廷將妳列為通緝犯，下令追殺妳，趙銓找過我，我派出了趙行和獨孤劍，本以為能把妳攔在外面。現在時機不成熟，形勢不明朗，妳在這個時候入京，不是壹個明智的選擇。”
　　範小刀道：“我這人，就是急性子，壹刻也等不得。”
　　諸葛賢余問，“錦衣衛的慕容鐵錘已經失蹤了兩日，現在錦衣衛群龍無首，不會與妳有關吧？”
　　範小刀道，“我沒見過他！”
　　殺林遠、殺東廠十三太保，範小刀是在公開場合下動手，並沒什麽可躲避的。但是慕容鐵錘是私下出京，去找許虎商謀秘事，身份保密，既然許虎不開口，範小刀更沒有必要承認，給自己徒增麻煩。
　　範小刀又問，“妳跟趙銓，到底是什麽關系？”
　　諸葛賢余深嘆了壹口氣，“有些事，他找到我，我會幫他做，不過，也不是白做。”
　　“那妳不會轉過頭就把我給賣了吧？”
　　諸葛賢余面露不悅之色，冷冷道：“若真如此，現在在我面前的，已經是壹具屍體了！”
　　範小刀嘿嘿壹笑，“我就這麽壹說，妳怎麽還急了呢？”他收起嬉笑的表情，鄭重道：“如果說皇宮裏那位是假的，趙銓控制了他，就相當於控制了整個朝廷，他壹個閹人，已經是壹人之下，萬人之上，這麽做對他有什麽好處？難道還想取而代之？”
　　諸葛賢余道：“壹個人嘗到了權力的滋味，是不會輕易罷手的。必然會想盡壹切辦法，將權力牢牢控制在手中。”
　　範小刀想起了朱延，“他為何要禁足太子？”
　　諸葛賢余道：“妳離開京城後，朝廷出了左清奇案，這個左清奇，是太子殿下的門生。朝廷給他定的罪名是謀反，可是他寫得那份奏折，卻是對準了趙銓，這很難不讓趙銓對太子生出疑心。若妳是太子，將來登基當了皇帝，趙銓會是什麽下場？”
　　範小刀思索片刻道：“少說也是個抄家之罪，就算從輕發落，也得去南陵守墓。”
　　諸葛賢余道，“換妳是趙銓，妳會甘心把權力讓給壹個乳臭未幹的小子？”
　　“不會！”
　　這才是問題的關鍵。
　　說到底，還是因為權力。
　　諸葛賢余道：“說到底，妳的出現，是壞事，也是好事，至少，您能當這個破局者！”
　　範小刀自嘲道：“大人妳也太擡舉我了，我只是壹個想要查清真相，想替母親討回個公道的小子罷了，哪裏有妳說的那麽厲害。不過，無論如何，我都要去壹趟皇宮。離火殿的真相，是真是假，我總要查個究竟。”
　　諸葛賢余道：“如果妳問我的意見，我會告訴妳，時機不成熟。不過，妳只是通知我的話，我只能說祝妳好運。”
　　意思就是，休想從我這裏得到任何幫助。
　　範小刀道：“我知道，六扇門中有壹條秘道，可以直通皇宮，我想請妳幫個忙。”
　　諸葛賢余想了想，道：“四天後，也就是除夕之夜，陛下會率領文武百官，前往定國寺上香！妳若真有想法，可以那壹天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