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歸園

　　玉泉山在上京北郊, 從長信宮出發, 乘馬車要兩日才能到達, 由於這壹路上人員眾多，速度要略微慢壹些, 怎麽也要三四日了。
　　付巧言她們的步輦跟尋常人家的馬車相仿，只更穩當壹些，三個人盤坐在裏面也不嫌悶熱。
　　只中途停靠如廁不太方便，晚上睡覺也略有些擠，但壹想到馬上就能去玉泉行宮避暑，這些微小的不適就都可忽略不計了。
　　壹路晃晃悠悠，直到第四日清晨才到玉泉行宮宮門口。
　　這座行宮建成於宣帝初年，後經先帝幾次修繕整蓋, 便有了如今的規模。
　　付巧言下了車來，看著眼前郁郁蔥蔥的群山, 深深吸了口氣。
　　壹陣涼爽的微風拂過，吹起了她身上月白的衣裙。
　　玉泉行宮仿江南園林風格，裏有亭臺樓閣、小橋流水、園林雅景。有湖中島、山中仙境、九曲回廊。有望星臺、春風亭、百戲樓、無憂閣、甘泉齋。還有九孔橋、碧波溪、鬥艷園、乘風船。
　　正所謂, 春湖落日水拖藍，天影樓臺上下涵，十裏青山行畫裏, 雙飛百鳥似江南。註1
　　晴書到底年紀小壹些，見了這景忍不住小聲道：“這兒真美。”
　　玉泉行宮最好的壹處景在碧波湖，湖邊有望星臺、無憂閣和甘泉齋，湖上有九孔橋, 再遠處些是百花綻放的鬥艷園。以往先帝來時多半居住於望星臺，那邊主樓足有五層，住在頂上不僅能看到整個玉泉行宮的美景，也十分涼爽。
　　榮錦棠自然選了無憂閣住。
　　無憂閣裏面的宮殿寬敞，院裏有壹整組假山擺景，最妙的是偏殿有壹整間的浴池，實在是很能消暑。
　　淑太貴妃則住在了甘泉齋。
　　兩個最要緊的主子選好了地兒，剩下的就好說了。
　　只付巧言被淑太貴妃點了名，叫讓住甘泉宮左近的小院歸園居，這樣壹來離皇上的無憂閣也相當近。
　　其他妃妾就零零散散分布於碧波湖邊，因來人實在太少，仍舊有大半屋舍空置。
　　行李都已經讓黃門們搬去妃嬪各自的宮室了，難得出壹趟門，榮錦棠也沒那麽不近人情，就叫行宮這邊的上監盛贊領著壹群人先到湖邊吹風賞景。
　　晴畫見晴書很喜歡瞧景，便同付巧言稟報壹聲，跟其他大宮女壹起先回去收拾了。
　　她雖是付巧言身邊的大宮女，卻幾乎沒跟晴書擺過架子，這份心性也很難得。
　　付巧言看著她遠去的背影，扭頭跟晴書言：“記得回去謝謝妳姐姐。”
　　晴書扭捏諾了壹聲，扶著她去各處瞧。
　　行宮裏當真十分涼爽，壹陣陣微風從湖面吹來，撲面就是潮濕的水汽。
　　只這樣吹了壹會兒，宮裏頭悶出來的暑熱就都不翼而飛，整個人都暢快起來。
　　付巧言瞇起眼睛往湖上瞧，打眼就看到壹艘兩層的巨大樓船停在那兒，船身整個刷了紅漆，仿佛是掉落碧波青山間的寶石，明亮奪目。
　　“小主，那船好大。”晴書小聲說。
　　付巧言點點頭，又去瞧旁邊別的花草樹木。
　　整個玉泉行宮前後修建將近四十年之久，據說以道法自然萬物歸壹為核心，此時站在這裏，無論是誰都覺得舒服歡快。
　　這壹隊人都是各走各的，零零散散漫步在湖邊，最前頭的當然是榮錦棠和淑妃，母子二人面帶微笑，悠然閑聊。
　　大約過了壹盞茶的功夫，盛上監見妃子們都面露疲憊，便湊到榮錦棠身邊小聲道：“陛下，娘娘們旅途勞頓，不如叫娘娘們先去歇吧？”
　　榮錦棠回過頭來看了壹眼，見確實好多妃子似乎都走不動路了，小臉刷白刷白的，只有最前頭的顧紅纓興致沖沖，瞧著高興得很。
　　壹看見她榮錦棠就覺得心堵，皺著眉回過頭來吩咐道：“安排吧。”
　　盛贊立馬讓身邊的小黃門忙活去了，自己還是跟在榮錦棠身邊：“陛下英明。”
　　榮錦棠嗤笑壹聲：“這就英明了。”
　　盛贊還沒等開口巴結，那邊淑妃就責備道：“皇上自當英明。”
　　“是，”榮錦棠乖順道，“母妃說的是。”
　　這次出來寧城留在皇宮看守，依舊是張德寶跟在他身邊，這會兒正在無憂閣裏忙活，他也是榮錦棠壹起長大的老人了，不會去管盛贊這樣頂不了幾天的行宮上監，就讓他自去巴結。
　　以前隆慶帝來這避暑，淑妃也跟著來過幾次，只那時候榮錦棠年紀小，除了那過人的樣貌，在壹群皇子裏真的算不上太過耀眼，盛贊甚至對他沒有太多印象。
　　誰能想到壹朝天變，叫他占了金鑾殿，穩穩坐到了龍椅上。
　　倒是……對淑太貴妃壹如既往的親近和孝順。
　　盛贊心裏頭壹瞬間轉了個百轉千回，反正那群小娘娘們也看不出什麽好歹來，還不如從淑太貴妃身上下功夫呢。
　　那邊小黃門們各自請了妃子們回宮。
　　妃子們多是大家閨秀，即使大越比前朝要開放得多，許多官宦千金也沒那麽多機會出去玩鬧。
　　她們大多上的都是族學家學，平日裏連門都不怎麽出。
　　這走了大半天的，壹多半都累的說不出話來，只能由宮女攙扶著勉強悠晃。
　　付巧言臉色好壹些，畢竟以前在家她也每日都要上下學，這會兒沒顯得太勞累。
　　最奇特的要數顧紅纓顧婕妤，就見她面色紅潤健步如飛，那高大修長的身形十分打眼，付巧言都忍不住去瞧她。
　　似乎感受到了付巧言的目光，顧紅纓笑著望了過來，見是她，那張俊俏的臉頓時紅了。
　　付巧言有些疑惑，不過還是禮貌地笑了笑，跟著給她引路的小黃門尋歸園居去了。
　　歸園居就在湖邊不遠處，壹路走來能看到望星樓高高的屋脊和無憂閣精致的角樓，繞過甘露齋，擡頭就是壹座古樸精致的小院。
　　為了暗合歸園居的名字，這座小院完全是素雅的田園人家風格，甚至最外面紮了壹圈籬笆墻，有趣的很。
　　院中有兩偏房壹正房，前院有顆高大的榕樹，樹上懸著的小秋千正隨風蕩漾。院後是壹片小花園，碧波湖分出來的小溪流穿過這裏，還在靠近湖岸的地方立了壹座小水車。
　　每當水車轉了壹圈，就能聽到清脆的敲擊聲。
　　嘭咚，嘭咚。
　　付巧言站在門口，臉上滿是欣喜。
　　那小黃門笑道：“選侍可還喜歡這裏？別瞧著是普通的民居樣式，進去還是很精致的。”
　　付巧言沒讓晴書動手，自己推門而入，正屋正開著門，晴畫站在正廳裏忙活。
　　遠遠就能看到裏面的桌椅條案無壹不精，墻壁幹凈潔白，地磚緊湊平整，就連窗棱上的窗紗都是透亮又細膩的，同宮裏的材料沒什麽不同。
　　付巧言點了點頭：“確實很好。”
　　小黃門笑出壹對酒窩：“小的是陸六，選侍叫小的小六子就是，這兩月小的有幸伺候選侍，有什麽差事選侍盡管吩咐。”
　　付巧言笑笑，進了廳堂吩咐了晴畫幾句，晴畫便出來打點小六子，叫他去叫熱水來。
　　小六子歡歡喜喜去了。
　　晴書請了付巧言坐下，忙給她倒了杯茶：“小主先潤潤，待會兒水叫來了就先沐浴，仔細歇歇。”
　　這壹路走來確實挺累的，她們很少出這麽遠的門，步輦雖然比馬車好些，卻還是顛簸，這壹路都沒怎麽睡好覺。
　　付巧言接過茶，叫她也吃壹杯解乏，道：“等我這沐浴完，妳跟晴畫也去洗洗舒服舒服，晚上咱們早些休息，明日就能好些。”
　　晴書諾了壹聲，見晴畫去布置浴室，這邊也開始忙活收拾妝箱。
　　這歸園居是小景，算不上宮殿，卻十分有雅趣，這小院可比長春宮的後殿大得多，敞亮的廳堂，桌椅齊備的書房，還有放了壹架古琴的臥房。
　　付巧言進去瞧了瞧，坐到凳上隨意撥了兩下，發現音還挺準，倒是有些意外。
　　晴畫抱著剛收拾的被褥進來，笑著問：“小主會琴？”
　　付巧言點了點頭，只說：“會壹點，以前幼學裏學過，不過學藝不精，只會那麽壹兩段經典。”
　　“那也很厲害了，”晴畫把被褥重新鋪到床上，笑著說，“反正山中也很悠閑，小主可以練練琴，總是有些閑雲野鶴的味道。”
　　兩人正說著話，外面突然傳來壹把陌生的嗓兒。
　　晴書探身去瞧，回頭道：“小主，是個面生的哥哥。”
　　她稱呼為哥哥的，肯定不是年紀輕輕的小黃門了。
　　晴畫放下手裏的夥計，出去應酬兩句，當即就把黃門請了進來。
　　付巧言正坐在琴案邊，那黃門進來先行了禮，客氣道：“給選侍問安，選侍大吉。”
　　“小的是無憂閣的正監，剛張上監吩咐叫特地給您送些蚊蟲藥膏來，山中蚊蟲多，選侍務必小心。”
　　付巧言有些詫異，不過還是客氣收下，也回了禮。
　　那正監也不知是怎麽地，站在正廳沒立馬走，猶豫片刻還是笑道：“選侍以後有什麽事都可以吩咐小的去辦，這行宮寬敞，選侍盡可好好玩賞。”
　　他壹個正監，也算是九品宮官，這麽講確實是客氣過頭了。
　　付巧言也不知道是因為何事，只好點頭應下。
　　等他走了，晴畫才從桌上取來壹盒香：“這個驅蟲香進來就有，回頭我問問小六子怎麽用。”
　　按說這些應該是人人屋裏都有的，正監特地送來了蚊蟲藥膏，興許是忘記給她們這，找補來了吧。
　　這樣想著，付巧言就把這事忘在了腦後。
　　到了晚間將要入睡，付巧言聞驅蟲香的味，才把那罐藥膏取了出來。
　　那是小小的壹盒青花瓷罐，上面的紋路清新雅致，付巧言打開來聞了聞，壹股子薄荷香氣，倒是十分得意。
　　這行宮，倒還有些好東西的。
　　作者有話要說： 註1：頤和園對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