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造畜之術

　　“造畜？”
　　胡麻聽著這兩個字，心裏便有種極不舒服的感覺。
　　他下意識想看的仔細，卻又有些於心不忍，只是借著堂屋裏的微光，看到了吳禾的身體上，居然已經沒有皮膚了。
　　能看到的，只有壹塊塊的傷疤，以及果露的肌肉組織，他在這草藥味道裏，可以聞到腐臭味道，而這味道，則全都是她身上的那些膿化傷口散發出來的。
　　她是外院裏夥計日思夜想的美人兒，是夢裏才敢想的標致女人，但她居然是個沒有皮膚的人。
　　又或者說，有。
　　那皮膚，就掛在了自己身後的墻上，只是，是壹張狗皮。
　　“她就是被人用造畜之法，生生變成了牲畜。”
　　老掌櫃的聲音在胡麻身後響了起來，帶著冷厲而憤懣的意味，又帶了深深的愧疚：“是我對不住她，我本事畢竟不行，我用盡了辦法，也只能將那張狗皮給她揭了下來。”
　　“只是，她離不開草藥油膏，也出不得屋子，每天都要忍受毒火燒身之痛，如果抗不住的話……”
　　頓了壹下，才低聲道：“便只能披上那張狗皮，以牲畜的身份活在世上。”
　　“之前，倒全虧了妳送來的青玉膏，才讓她這段時間輕省了些，好歹能出門透透氣。”
　　“……”
　　“青玉膏？我之前送的那壹小塊太歲？”
　　胡麻心間恍然，之前自己送那塊太歲的時候，老掌櫃毫不掩飾，便問自己是否還有。
　　當時自己心裏還在想，這老掌櫃有些貪婪。
　　卻沒想到，那小東西，居然對吳禾妹子這麽重要，換了自己，怕是更貪婪。
　　壹時有些不知該說什麽，只是緩步退出了側屋。
　　擡頭看向了老掌櫃，道：“誰做的？”
　　“就是這壇兒教。”
　　老掌櫃低聲說道：“壹群專做見不得人勾當的下三濫東西，造畜采割，驅邪弄鬼，盡是學些缺了大德的邪門術法。”
　　“或許，妳也好奇過，為啥我這莊子裏，只有光桿掌櫃壹個，都沒個老夥計在身邊？”
　　“呵呵，也是他們。”
　　“五條人命，三個殘廢，還有大批的血食兒，全是拜他們所賜。”
　　“……”
　　胡麻聽著，竟是心動微動。
　　這就是二鍋頭提過的那樁血案，那些邪祟就是被這個叫壇兒教的引過來的？
　　他本就有心想搞明白，卻不知從何問起，不想掌櫃的主動提起。
　　便是老掌櫃，也只是幽幽嘆了壹聲，道：“去年出了那檔子事，我本該回城裏去，但我求遍了老友，替我說情，硬是留在了這莊子裏，就是為了等這批行子回來。”
　　“現在看，快了。”
　　“既然出現了壹個，便說明其他的家夥也快要回來了，我們爺倆沒有白等……”
　　“……”
　　胡麻對去年究竟發生了什麽，老掌櫃又為何壹定要等，有些不解。
　　但他深知此時的自己，應該屬於壹無所知的狀態，所以便也保是耐心的等著。
　　但老掌櫃沒有再說，而是忽然轉頭看向了胡麻，道：“妳那法門，如今練的怎麽樣了？”
　　胡麻心間微凜，忙解開了自己左手上纏的布條，向老掌櫃道：“您看。”
　　“我與那貨郎交手的時候，中了壹招，用左手擋下。”
　　“針上應有劇毒，不過當時我轉生為死，停了血脈運轉，便免了毒氣入身，到了現在，傷口也快要愈合了。”
　　“……”
　　“很好。”
　　老掌櫃端過了油燈，看了壹眼，胡麻手背上只有幾個不起眼的針眼而已。
　　他籲了口氣，將油燈放回，看著胡麻，認真道：“伱性子沈穩，又有獨斷之能，倒是適合修咱這守歲人的門道，這份進境，已是不慢了。”
　　“煉完了左手，便可再緊著煉活壹條右腿了，待妳有了壹手壹腿的本事，也就能幫上我的忙了……”
　　“幫忙的話，他之前便說過。”
　　胡麻心裏微動：“原來他指的並不是明年開春拜太歲的事，而是指這些人？”
　　心思電轉著，卻道：“不管什麽時候，掌櫃吩咐就是。”
　　“不說您的傳法之恩，就單純只是……”
　　“……”
　　下意識看了側屋壹眼，微微頓住，道：“單就是這種傷天害理的人，我也義不容辭。”
　　這話不是作偽，轉生者與這世界的人很多地方多有不同，但也有壹些事情，卻會因著同樣的義憤，形成難得的共鳴。
　　總有壹些底限，是身而為人，無論何時，都不可打破的。
　　譬如造畜，采生折割之輩，任何時候看到，甚至是聽到，都會產生壹種深深的，頭皮發麻的恐懼。
　　而掌櫃的見胡麻這樣說，倒也微微壹怔，眼底似乎湧出了些意外的神色。
　　側屋裏面，也有微微水聲，似乎是苗苗師妹在顫抖，隱約還夾雜了她低聲的啜泣。
　　老掌櫃聽著胡麻的話，也像是受了些觸動，良久，他才正色看向了胡麻，輕聲嘆道：“說到這裏，有些事，我倒也不妨把話給妳挑明了說吧！”
　　“我傳妳法門，卻不做妳師傅，便是不想要這師徒名份，否則倒像拿這名份綁架了妳，時間這麽短，便是妳真叫我壹聲師傅，怕也養不出這陪我上刀山下火海的情份。”
　　“再者，話講明白了，早先，我想選的弟子不是妳，而是許積……”
　　微微壹緩，老掌櫃才看向了胡麻，道：“倒不是因為他送的禮重些，而是因為他家勢已倒，且敢發出毒誓，為我效命，所以，待到那群下三濫回來，我盡可以用他來為我拼命……”
　　“至於妳，我倒也看著不錯，若是能活下來，臨走前傳妳壹道關竅，也非不可。”
　　“……”
　　“還有這種事？”
　　胡麻心下微驚，覺得有些離奇，但細想來，竟真與老掌櫃的態度對上了。
　　“可終究都是命，那許積太過跳脫，命不長久。”
　　老掌櫃嘆了壹聲，道：“這樣壹來，說起來，我便也只能指望著妳了。”
　　“若是那群人不回來，妳也就是學學本事，好好在這紅燈會裏做妳的夥計，但他們既然要回來了，妳也脫不開身去。”
　　“原本我可以不說，妳學得我的本事，又在這莊子裏，他們來了，妳躲也躲不掉，但事情到了這份上，倒不防挑的更明白壹些，我教妳就是為了對付他們，妳可願實心的幫我這次？”
　　“若妳同意，我非但傳法給妳，還可以多供妳血食，助妳修行。”
　　“……”
　　胡麻可以感覺到，他說出了這些話時，便盯住了自己，目光有著沈甸甸的壓迫力。
　　看似在問，難道自己還真能拒絕？
　　於是狀作思索片刻，才沈聲道：“我還是那話。”
　　“便是掌櫃的不許我這些，我也容不得那群傷天害理的人。”
　　“不過我有多大本事，掌櫃的也很了解，現在我能答應的，便只是壹定會盡心盡力，有多大能耐，就幫多大的忙。”
　　“……”
　　這話已經說的實實在在，忙是要幫的，但是，老掌櫃想要自己怎麽幫他？
　　“妳說的倒是不錯……”
　　而老掌櫃聽了胡麻的話，微微沈默，卻也是嘆了壹聲，道：“壇兒教不是那麽容易對付的，妳現在的道行，更是不夠。”
　　“但沒奈何，我們也只能抓把緊了！”
　　邊說著，他打開了堂屋側面的壹個櫃子，卻見裏面上下三層，皆擺滿了油燈。
　　他從中端出了壹盞，放在桌上，點燃了，向胡麻道：“端走吧，早些煉活這條腿，有了這壹手壹腿，妳才有了在面對這些家夥時，自保的壹點底氣。”
　　“以後，每晚這壹餐，到內院裏來吃，多補壹些血食。”
　　“是！”
　　胡麻見他仍是沒有細說，也不好問，便只能答應著，端起了油燈。
　　這壹次，卻不像上次那樣，左手變得麻痹，而是觸手清涼，右腿倒是微微壹涼。
　　他知道，這似乎也是守歲人的法門。
　　那些油燈，便是守歲人相對應要練習的部位，每壹盞油燈上面，都有著精心調配的毒藥，可以殺死壹個人相應的部位。
　　而這也是老掌櫃只能教壹個人的原因，不說血食兒的補充，就單是這些油燈，也是每壹盞都需要精心的調制，壹個人用了，另外壹個人再用便效果不好。
　　說白了，對守歲人來說，精準而徹底的殺死自己身體的壹部分，本身也是修行中的壹個難題。
　　當然，胡麻其實可以省去這個步驟，只是沒必要說出來罷了。
　　端起油燈，胡麻已經可以離開，但走到了門邊，卻又轉身，看向了側屋，道：“禾妹子，多謝妳今天救命之恩。”
　　“妳以後需要什麽胭脂水粉，金銀首飾，盡管跟我說便是。”
　　“啊，是了，我那裏還有壹罐子黑油膏，是我們寨子裏的人親手調制出來的。”
　　“回頭我送過來，想必對妳也有幫助。”
　　“……”
　　“謝……謝胡麻大哥了。”
　　吳禾妹子的聲音好壹會才響了起來，帶著顫音：“但還求妳……”
　　“千萬莫要告訴旁人呀……”
　　“……”
　　“絕對不會！”
　　胡麻答應著，便要轉身走出屋子，而老掌櫃卻微有些遲疑，低聲道：“等等。”
　　似有些猶豫，他慢慢從袖子裏拿出了壹個精美的瓷瓶，放在桌上。
　　低嘆道：“不白用妳！”
　　“妳既答應了幫咱的忙，我們爺倆便也絕不對妳藏私，這是頂好的東西，妳拿回去調理下身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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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