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八十四章 石亭之盟

　　出門的壹刻，胡麻便已轉生為死，半人半鬼，邁開大步，融進了這片夜色，向了老陰山的方向趕去。
　　壹路上倒是安靜，他邁開腿，奔行了二十余裏，遠遠的便已經看到老陰山巨大的身影，黑黝黝座落在大地上，頂著蒼穹，沈默而無聲。
　　如匍匐在地上的幽府，有著某種龐大而神秘的氣質。
　　以這山腳下野生野長的松柏為界，仿佛與山外的世界，形成了壹個涇渭分明的界限，劃出了生人與邪祟的分界。
　　“如今這裏，已經屬於老陰山範疇，但距離大羊寨子，還有好幾天的路程呢！”
　　胡麻邊走，邊默默的想著：“但按那位前輩讓黃仙壹家捎的話，只要進了這老陰山地界，不拘是在山的哪壹邊，距離又有多遠，燒起了香，念了他的名字，就能請他現身了吧？”
　　這老陰山本來就是家，但如今心裏有事，壹靠近了，竟有些無形的壓力。
　　山外除了那壹家流氓，別的邪祟都已經非常老實，但是壹入了老陰山的地界，便忽然感覺壹下子熱鬧了起來。
　　不知有多少毛毛窣窣的東西被驚動，悄然舒展，偷偷的盯著自己。
　　哪怕自己如今已經是半人半鬼，卻還有壹部分是活人，這部分氣息，便讓那些隱藏在暗中的東西察覺到了。
　　胡麻深呼了口氣，壯起膽子，默默向前走。
　　他也知道老陰山裏的厲害東西多，自己這身本事，怕是不夠瞧的。
　　但想到這裏也是自己的家，算是自家地盤，當然不能軟了腿，沒得讓鄰居們小瞧了。
　　眼見得已經進入了林子邊緣，地方差不多了，想要找壹個避人的地方燒香，卻冷不丁的，忽然聽到壹聲嬉笑。
　　胡麻心間壹凜，猛得轉身，就看到不遠處，居然有壹株桃樹，黑洞洞的夜色裏，開了滿樹的桃花。
　　但也只是壹瞥，那株桃樹，便已經消失不見了。
　　取而代之的，卻是那樹木掩映之間，居然出現了壹個小小的農舍，有著兩間精致優雅的草屋，籬笆院前，卻放了壹張藤椅，椅上半躺半臥，有個羅衫半解，氣質雍容的嬌艷女子。
　　她在椅上，緩緩舒展開了兩條修長的玉腿，精妙處若隱若現，吃吃笑著看向了胡麻：
　　“小相公夤夜趕路，要往哪裏去？”
　　“如此深夜，孤男寡女，何不入我院來，消譴良宵？”
　　“……”
　　胡麻也是頭壹次遇著這種道道，倒是不由睜大雙眼仔細看了看，感慨了壹番，然後才笑道：“我還有事，改天吧！”
　　“妳若實在著急，不如我回頭給妳介紹壹個六十年的老爐子？”
　　“……”
　　那女子頓時有些詫異，仔細看了胡麻壹眼，忽地啐了壹聲，身形向藤椅下壹滾。
　　壹陣陰風卷過，沒有草屋藤椅，羅衫半解的女子也消失了。
　　“好端端的，啐我壹口幹什麽？”
　　胡麻心裏想著，也就是今天有事，不然非得給妳點顏色瞧瞧。
　　繼續轉了身，走遠了些，找了個隱蔽的山坳，便從懷裏取了三枝香點上，插在地上。
　　然後低聲默念：“請山君降臨！”
　　“請山君降臨！”
　　“請山君……啊，前輩伱來了？”
　　“……”
　　香氣飄梟，安靜燃燒，紅色的火點若隱若現。
　　胡麻的低聲呼喚在夜風裏若隱若現，頗有幾分神秘古怪，甚至仿佛召來了壹些本就在周圍的東西。
　　蹲在了樹端，草木後面，陰森而怪異的盯著他。
　　但胡麻在喚過了兩聲之後，第三聲還未喚完，周圍便已忽起了壹陣香風。
　　似乎有些香燭檀木的煙氣，周圍忽地變得壹片安靜，仿佛所有正悄悄窺視著自己的東西都消失不見了。
　　胡麻感覺到了異樣，忙轉過身，就看到了身後不知何時，已經出現了壹樁樹樁子，樹樁子上面，還坐了壹個自己看不清楚的黑色影子，正帶了淡淡笑意瞧著自己。
　　毫無懸念，確實就是之前在絕戶村子外自己見過的老樹樁。
　　他居然真的橫跨了幾百裏，在這老陰山的另外壹端，與自己見了面。
　　“功力有了些長進。”
　　這老樹樁子的人影，胡麻看不清楚，也不敢無禮的瞪大眼睛直盯著它看，卻可以清晰的聽到他的聲音，帶了些長輩的寬厚欣慰：“看樣子這大半年時間裏，妳倒沒有耽誤功夫。”
　　胡麻忙揖了壹禮，像拜見長輩壹樣，恭敬的道：“是。”
　　“婆婆走前畢竟說過，胡家還有仇人，我曉得厲害，也壹直不敢怠慢。”
　　“……”
　　“這壹點，妳倒也不用太害怕。”
　　樹樁子上面的人影淡淡笑了壹聲，道：“妳家婆婆道行極高，輩份也在，有她回去了，短時間內，總可以穩得住局面。”
　　“當然，孟家也不是可以小覷的，總能想到壹些妳家婆婆沒有預料到的法子，現在他們不敢進老陰山找妳，但也確定妳不會壹直在老陰山裏面呆著的。”
　　“不過妳不用擔心，妳家婆婆走前找過我，拿了舊人情說話。”
　　“我受過她的恩，便也答應了她，如果真有人過來找妳，便會替她，看護妳壹二。”
　　“……”
　　“是。”
　　胡麻聽出了他話裏的庇護之意，心間稍安。
　　早先還有些不確定，如今從這前輩的話裏倒是確定了，看樣子那通陰孟家想找的人，確實就是自己了。
　　這也證實了，胡家的仇人，正是這個孟家？
　　只是也有些疑惑：早先他們曾經派了壹只鬼，進老陰山追殺自己，怎麽如今反而不敢進老陰山找自己了？是因為婆婆回去之後，已經做了壹些什麽事情嗎？
　　另外，既然胡家的仇人是通陰孟家，那是不是也說明，胡家其實也是所謂的十姓本家之壹？
　　兩家究竟發生了什麽，落得這般不死不休的下場？
　　而且，如果自己所在的胡家，便是十姓本家之壹，那胡家還有沒有其他人？真就只剩了自己壹個？
　　這些疑問積在心間，早就想問，只是沒得著機會。
　　而不用胡麻開口，老樹樁子，似乎便已經察覺到了他的想法，輕聲道：“我只是答應了妳家婆婆，會在孟家人找妳時，對妳看護壹二。”
　　“但我無意牽扯進十姓之爭，也不會幹涉妳學本事，況且，我無法離開老陰山，所以妳在外面遇到了什麽事，我也管不了。”
　　“但通陰孟家的事不壹樣，我欠妳婆婆人情，便不能不管。”
　　“……”
　　“晚輩明白。”
　　胡麻壹聽，便知道這位老樹樁子前輩是在提醒自己，他之前與婆婆，似乎只達成了有關通陰孟家的事情，這也就代表著，其他的事自己最好還是不要找他？
　　微微壹頓，便道：“這次我進山，便是因為孟家已經活動開了，他們派了壹只青衣惡鬼來辦這個差事。”
　　“如今，他們已經在明州城動了不少門道裏的人，如今又開始在紅燈會下面的莊子裏，用壹面不知什麽作用的鏡子，挨個的照人……”
　　“晚輩不知該如何處理這件事，所以才想過來請教前輩，給個指點。”
　　“……”
　　“真正的孟家人是不會自降身份，親自過來的，所以來的，應該只是壹個出了五服的子侄，倒是不用太過擔心。”
　　那老樹樁子道：“另外，十姓本家，有石亭之盟，雖然胡家與孟家仇大，但妳婆婆回了祖祠之後，孟家應該就不會向妳出手了。”
　　“嗯？”
　　胡麻聞言，卻是怔了壹下，孟家不會再向自己下手了？
　　那他們還找自己做什麽？
　　另外，這位前輩說的石亭之盟，指的又是什麽？
　　“十姓本家，曾經在石亭之內，定下盟約，牽扯到了很多事。”
　　老樹樁淡淡道：“其中壹條，便是不可互相攻伐，雖說盟約就是用來違背的，但現在應該不會。”
　　“當然，妳也不要大意，他們過來找妳，或許本就不是為了要妳性命，而是有其他的目的，說不定還有什麽好處。”
　　“可無論他們這樣做，是哪種目的，都會導致壹件事。”
　　“那便是打亂了妳家婆婆所有的安排。”
　　“……”
　　胡麻聽著，不由心間微凜，忙道：“那我該怎麽做？”
　　搞不明白石亭之盟是什麽，更有些搞不明白孟家人既然現在不能殺自己，找自己又是為什麽。
　　甚至，他連婆婆對自己究竟有什麽安排，也不知道，因為婆婆走之前，只說了讓自己學本事，其他的話壹概都沒有說。
　　但是，對於神秘而詭異的十姓本家，他唯壹確定的便是婆婆不會害自己。
　　那無論做什麽，亂了婆婆的安排，卻是萬萬不能。
　　“繼續做妳的事。”
　　老樹樁道：“妳家婆婆的某些安排與想法，連我也看不透，但我知道她下了多少苦心，聽她的總不會有錯。”
　　“孟家人不論抱了什麽心思，妳不見他都是對的。”
　　“且不管他們過來，是想做什麽，但若是他們找妳不到，便自過去了，也就罷了。”
　　“如果他們不撞南墻不回頭的話，那麽……”
　　“……”
　　他說到這裏，微微壹頓，胡麻也立時有些好奇的擡起頭來。
　　然後便聽這老樹樁子淡淡笑道：“……那麽，我就要過去壹趟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