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正統巫藏，山閣老著

　　石榻上面的文字皆為古文，個個細小若蠅蚊，若不細看，幾乎跟那石紋差不多，粗心如威爾，在這裏住了個把月，都沒有瞧見。
　　當然，即使他瞧見，以他的國學水平來說，也定然瞧不出這壹篇1937個字的《正統巫藏·攜自然論述巫蠱上經》所講的，是何物。
　　然而威爾不懂，我們卻個個都是內中的行家，業內的翹楚，自然能夠通讀壹二。
　　這是壹篇關於講述巫蠱源起以及修煉理論的概論，字字珠璣，又附有鬼神之談，盡得古代不良文人所謂春秋筆法的路數，雲山霧罩，歧義處處，能有多扯就有多扯，各種解釋相通連，感覺條條大路通羅馬，到處皆是天堂路，然而壹經回味過來，卻又晦澀難明，處處卡斷，不知道其所以然。
　　在強光手電的照耀下，王小加幫我們把這壹篇文給全部念完，她覺得唇齒留香，腦子似乎有壹些頓悟，旁邊的人皆以為奇文也，內中自有高深莫測的修煉之法，然而我整個人，卻震驚莫名，瞠目結舌，呆立當場，半天都沒有說話。
　　我之所以會如此模樣，並不是這壹篇《正統巫藏》有多麽的神奇，而是因為這篇文章的落款。
　　當王小加念到“山閣老”這三個字的時候，我的心臟在劇烈地跳動。
　　這是壹個讓人敬仰的名字，我壹身的技藝，最開始的傳承，就是來自於壹本名叫《鎮壓山巒十二法門》的手抄本破書，該書共有壇蘸、布道、巫醫、育蠱、符箓、禁咒、占蔔、祈雨、圓夢、軀疫、祀神、固體十二個部分，足足半指厚，涵蓋了巫蠱之道的大部分內容，堪稱奇書。
　　而那本手抄本的作者，署名也正是這山閣老。
　　可以這麽說，我壹身的所傳，源頭正是來自於這個山閣老，比漢蠱王洛十八還要厲害的前輩。
　　我沒有想過居然在這高黎貢山的莽莽群山深處，壹個無名的石府地穴中，能夠見到這三個字。
　　不過除了我之外，其他人顯然並不知道這個“山閣老”幾字，代表的是何方人物，研究了壹陣子，便感覺文字枯燥難解，強行背誦下來的時候，感覺頭尾不相連，似乎有許多晦澀難懂的地方存在，雕刻者好像故意隱瞞了什麽東西，照著做，便有壹種煩躁的心情在蔓延，難受得緊，故而紛紛咒罵，然後嘟囔這倒頭睡去，不再理會。
　　而我則蹲坐在床榻的旁邊，用強光手電筒照著，將這些細致得如同藝術品的文字，給全數記錄在腦海裏。
　　相比他人不同，我是越讀越興奮，甘之如飴，仿佛吃了人參果壹般。
　　因為我發現這部刻在石榻上面的《正統巫藏》，其實便正是那《鎮壓山巒十二法門》的總綱，特別是後面壹部分行氣經訣，更直接就是固體壹章中，我所練就的那些古怪的法門裏，所缺乏的內功章節。
　　所謂“養功行氣，內外兼修”，我之前壹直是壹條腿走路，所以感覺尤其別扭。
　　但是在得到這壹篇巫蠱上經之後，我才駭然發現，事情的本來面目，原來是這個樣子的。
　　學習英語，光學單詞而不通語法，發現自己雖然懵懵懂懂，似乎知曉了，然而終究不算是學會，當這語法填補上妳知識的空缺，妳就會發現有壹種讓人驚喜的暢快感，就算現在把妳丟到腐朽萬惡的美帝國主義街頭，妳也不會感到害怕。
　　我便是這種情況，而且我發現山閣老十分“缺德”，他居然把這門經文的關鍵詞組，相互對拆，然後填補到十二法門和正統巫藏這兩篇相隔萬裏的文中去，使得兩者皆是晦澀難懂，即便聰慧如同洛十八，也不得不在筆記備註中枉自揣度作者似乎漏掉了什麽，導致神作蒙塵，不知所雲，反倒落入了下乘境界。
　　這個家夥到底是怎麽想的，難道他能夠算到幾百年後的我，突然闖進這個石府裏面來麽？
　　當所有人，包括幾位女士都鼾聲雷起的時候，我卻是兩眼冒光，布滿血絲的眼球裏灼灼其華。
　　威爾和在壹旁的小妖朵朵、朵朵瞪著如同癲狂的我，不知道我為何會如此。
　　當然，這個事關傳承的小秘密，我自然不會跟威爾這種半生不熟的人來分享，可是我卻又難受得緊，就如同壹個每天擠地鐵、上班被老板罵、下班被老婆嫌棄的普通工薪族，突然中了500萬大獎，壹時之間，不知道如何是好壹般。
　　有快樂而不能夠與人分享的情緒，其實是蠻痛苦的。
　　整整1937個字，文言行語，我雖然見出了其中的奇妙，卻並不能夠立刻融會貫通，於是也只有囫圇吞棗，強行背誦下來。
　　不過這種事情對於背誦過《鎮壓山巒十二法門》二十來萬字的我來說，倒還算得上是壹件可以接受的事情。
　　這篇《正統巫藏·攜自然論述巫蠱上經》，除了後面的心法，前面還用寥寥文字，講述了巫蠱來源。
　　這和我所知道的壹樣，人類在與大自然不斷鬥爭的無數紀元中，開始慢慢地了解到在這龐大的世界中，在我們肉眼所不能夠瞧見的地方，還存在著壹些匪夷所思的東西和規則存在。
　　而正是這些神秘的東西和規則，左右著我們人類的歷史，和文明前進的道路。
　　人們開始學會了了解規則，並且嘗試著利用看不見的規則，來讓我們的生活變得更加美好。
　　在這壹緩慢的過程中，他們開始接觸到了壹些不同自己的、活著的意識和偉大的生命，並且得到了壹些啟諭，了解風雨雷電之後的故事……
　　於是就有了宗教的產生，以及巫師的存在……
　　後面的故事說起來很長，簡短來說，那些比同類更加優秀的人類漸漸地開始形成了壹個圈子，然後不斷分裂。
　　有的找到了普遍聯系的原理和規則，成為了我們所熟識的科學家，有的則蒙受了所謂上蒼的眷顧，成為了隱秘的巫師，或者相同性質的人，默默地生活在這個星球上面，直至終老，或者發現更大的秘密。
　　我看得入神，然後閉上了眼睛，在腦海裏感受以百年、千年為單位的歷史尺度，然後……我睡著了。
　　呼嚕……呼嚕！
　　醒來之後的我感覺神清氣爽，每壹個毛孔都在打開呼吸著，伸壹下懶腰，骨頭啪啪作響，十分暢快。
　　看了壹下手表，才發現這表針已然停止了走動，顯然是尹悅之前跟我提及的地下磁場在作怪。
　　旁邊的人早就已經起來，各自團在壹起說著些悄悄話，老趙壹個人盤坐在這個石府後面的出口處，閉目不言，他身上有壹些泥垢，顯然是已經從這裏爬出去過，檢驗壹下威爾所說的退路問題。
　　威爾坐在我旁邊不遠處的石凳上面，正用壹個精致的小銅杯在小酌，見我醒過來，將銅杯放在桌子上，唇間盡是紅色的鮮血，問我要不要來壹點兒？
　　我呸了他壹口，從背囊裏面掏出行軍水壺，然後走到他對面坐下，淺淺地喝了壹口，問他不喝血會死麽？威爾笑，說怎麽可能？要果真如此，那我被關在薩庫朗監獄的那大半年，不就早死了？不過話說回來，這血對於血族來說，就如同人類飲食中的鹽壹般，不吃的話，就沒有什麽力量，虛弱得不行，而且對於血族來說，血液即美味，每壹個血族最夢想的，就是泡在血池中，幸福地淹死。
　　我說難怪那次妳壹見到那血池，就恨不得蹦進去，即使裏面有如血線蟲等諸般邪物。
　　威爾搖搖頭，說血液是血族的原動力，所以對他是起不了什麽作用的。
　　我突然想到壹事，說去獻過幾回血，敢情都進了妳們這些家夥的肚子裏了？威爾哈哈笑，搖頭說怎麽可能，這裏的宗教局實在是太厲害了，我們血族在妳們這裏根本就發展不起來，所以妳們獻的血依然是用來治病救人的。
　　不過，人類的貪婪，永遠勝過於任何種族，這裏面的骯臟交易，妳應該懂的。
　　威爾聳聳肩，壹副中國通的樣子。
　　我是睡得最久的，所以遲遲醒來，大家都已經在等待，我草草吃過了壹點兒行軍幹糧、補充體力之後，看到憂心仲仲的白露潭左右望了壹下，然後跟我匯報道：“陸左，我們可能闖了大禍了！”
　　我壹楞，問此言何出？
　　白露潭告訴我，她在入夢的時候，得到了壹些山神的啟示，說我們在登仙嶺的時候啟動了紫薇融陽炎火陣，結果讓壹位大人物的降臨體給毀滅在了兩界之間，大拿震怒，故而讓這方圓百裏的山神土地稽查，要將我們給翻出來，好好教訓壹番。
　　我哈哈笑，說這山神土地，本是那孤魂野鬼的靈體飄蕩，結合山川地脈的煞氣凝結而成，不同壹界；至於那牛頭馬面、十八層地獄壹說，也就是佛教傳入中土，才有的宗教形象，虛無縹緲，當不得真，怕他作甚？
　　見我滿不在乎，白露潭眉頭皺起，說沒有十八層地獄，難道就沒有幽府麽？就沒有靈界麽？難道沒有兩界相交的“房子”麽？陸左，我們攤上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