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這殺意，像酒

　　看到這個須發皆白、頂著壹個腐敗肚子、道士打扮的老者，我們心中的那壹根弦，不由得又都緊崩了起來。
　　這個世界上，有那壹種深藏不露的人，他們通常都是長著壹張路人臉孔，平淡無奇，然而總是會在最不經意的時候，掏出手槍，或者別的什麽，讓妳知道他的厲害；然而還有另外壹種人，他們就是星爺口中那種拉風的人，身上的每壹根毫毛，都散發出與眾不同的氣質，就像黑夜裏的螢火蟲，怎麽都掩飾不了他的不凡。
　　而在我們面前的這個老者，他就屬於後者，壹個讓人看到，就覺得有沈重得呼吸不過來壓力的人。
　　這氣勢如山，如海，如黑暗監獄中的那壹道道鐵門，讓人不寒而栗。
　　老者停在了離篝火五米的地方，然後看著黑暗中的我們，平淡地說道：“兩位，出來吧……”
　　被人逮了個正著，以我和雜毛小道的臉皮，自然也不好意思等著別人來揪我們，於是施施然走了出來。
　　雜毛小道倒也是個長袖善舞的角色，看到這老者，揮揮手，說嗨，李大長老，我們可有日子沒有見過了，沒想到竟然是您老人家親自過來，抓捕於我啊……
　　我壹聽這節奏，哎呀媽，這兩個人居然還是老相識。
　　我捅了捅雜毛小道的胳膊，說認識？啥來頭？
　　雜毛小道嘴巴不動，用低沈的聲音在嗓子裏說道：“老君閣首席長老，李旭昭，除了觀主之外的第二高手。妳說呢？”
　　他的話，這首席長老也聽到了耳中，肥碩的臉上露出了笑容，說小簫，我們自黃山壹別，已經有近十年時光了吧？當年翩翩少年，現在也已經長成了這副模樣；當年的茅山奇才，現在卻成了壹個東躲西藏的通緝犯，道門棄徒，多少年歲月荏苒，物是人非啊！
　　雜毛小道很瀟灑地聳了聳肩，說當年蒙您老人家教訓，現在又是出言譏諷，倒不知道妳是想我啊，還是不想？
　　我又壹聽，這兩人剛壹見面，就開始夾槍帶棒地攻擊，火藥味濃重，想來當年即使認識，也是冤家。
　　李騰飛見到我們，眼睛都瞪了起來，剛要憤怒地擼袖子沖上前，卻被李長老壹把攔住。
　　看得出來，這首席長老的威嚴，還是十分管用的，李騰飛這麽中二的青年，在他的面前，居然沒有敢說半句話。
　　攔住李騰飛，這位老君閣的首席長老瞇著眼睛，瞧了壹下我和雜毛小道，然後摸著雪白的胡須，說道：“小簫，妳若是願意投入我青城山老君閣的門墻，妳們這場禍事，不如我老君閣來幫妳扛，妳看如何？”
　　敢情這位大長老過來，竟然是來挖墻腳的節奏啊？
　　不過拿雜毛小道和旁邊這位中二青年對比，確實是太明顯了，難怪這首席長老會說這話——即使兩人都姓李。
　　不過對於這邀請，雜毛小道只是“呵呵”以對，然後看著李長老說道：“李大長老，您老人家差不多有數年沒下山了，這壹回，所為何來？妳直接說吧，大家都很忙……”
　　李長老笑瞇瞇地指著雜毛小道和我，說此番前來，是為了抓妳們倆！
　　雜毛小道笑了，說哎喲，我們兩個小雜魚，還能勞煩到您老人家親自過來，是不是太給我們面子了？——他指著李騰飛，恨恨地說：“這小孩打架，打不過，就叫大人，是不是有點兒太欺負人了？”
　　被雜毛小道這麽壹指，李騰飛壹直積攢的怒火終於爆發了，大聲叫道：“我會怕妳們麽？我會怕妳麽？有本事過來，我們兩個單挑啊！”
　　聽到李騰飛這憤怒的話語，我就好笑，壹個道人，居然說出街頭混混的這話兒來，實在是有些逼急了。
　　李長老不理會李騰飛的話語，而是將右手伸出來。
　　他的右手上，只有三個手指，無名指和小拇指都沒有了，齊根切除。
　　他平淡地說道：“此番前來，是楊知修答應了觀主，說如果能夠生擒妳和這個疤臉小子，那麽他會給我們壹份龍筋，作為報答。
　　當年黃山龍蟒壹役，好東西都給妳們茅山拿了，這點湯水，我們倒也是要的。
　　不過，我們最需要的，是妳從這劣徒手中繳獲的飛劍。
　　老君閣只有這麽壹把，祖上蒙蔭，所以我才會前來。
　　交出來吧……”
　　雜毛小道顯得很無辜地聳了聳肩膀，說哦，那把劍啊，扔茅坑裏面了。
　　李長老的手伸到壹半，聽到雜毛小道這般調侃，臉頓時就黑了，瞇著眼睛，瞧向了他，冷冷說道：“妳這是想在找死？”雜毛小道的回答也同樣冷冰冰：“妳不就是過來，給我們送行的麽？”
　　這話說完，他從身後將雷罰壹下拔出來，橫劍當前，說來吧，讓我蕭克明，領教壹下，妳老君閣首席長老的厲害。
　　這話剛壹說完，李長老那僅剩下三根手指的右手上面，立刻多了壹把拂塵，白色的絲，紅檀木的拂柄。
　　他似乎有些驚異於雜毛小道的強硬，不過仍然還是擺出了臨鬥的姿勢，剛想要勸說壹二，旁邊的李騰飛便已經大叫壹聲“還我飛劍！”，沖了上來。
　　前面說到，即使沒有了除魔飛劍，李騰飛也是壹等壹的高手，此刻的他沒有了飛劍，但是卻舞弄出了壹柄笏。
　　這笏又稱圭簡、朝板，原是古代朝廷上官員所執的手板，上面可以記事，以免遺忘。
　　在道教法壇上，仍尊古意，以示法師向帝尊奏告，高功登壇，雙手捧笏，如對天庭。
　　此後演變成了道家法器，瞧著東西，倒也分辨不出是硬玉，還是象牙，反正十分兇猛，當胸打來。
　　雜毛小道揮劍去抵，結果兩相接觸，立刻有壹道清越的聲音，傳遍巖洞之中，不住回蕩。
　　這壹聲頻率過高，頓時天地之間嗡嗡響，讓人措不及防，腦袋頓時就疼得厲害。
　　果然是道家二代，李騰飛這個家夥手中的法器，倒也不少。
　　這壹打起來，我自然也坐不住了，喊了壹聲朵朵，在暗處的那小丫頭立刻鉆入鬼劍之內，我的劍尖輕顫，朝著李騰飛的下盤刺去。
　　李騰飛是個厲害角色，身手和功力，也都比我和雜毛小道高出好幾分，此番打將起來，竟然能以壹敵二，堪堪拖住我們。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壹直在旁邊圍觀的李長老，也果斷出手了。
　　他手中的拂塵壹甩，角度刁鉆，朝著雜毛小道的身子擊去。
　　雜毛小道早已有了防備，反手持劍去挑，然而那雷罰壹撥，拂塵上面的白絲立刻化作了遊蛇壹般，全數將雜毛小道的雷罰給纏住，如陷深潭，拔也拔不得。
　　李騰飛見有隙可乘，手中的笏便劈頭朝著雜毛小道的腦門敲去，氣勢驚人。
　　這李長老壹出手，雜毛小道行動便受限制，我自然將鬼劍遞出，抵住了李騰飛勢大力沈的這壹敲，而口中則高呼曰：“有請金蠶蠱大人現身！”
　　肥蟲子立刻光芒閃閃地出現，朝著李騰飛射去。
　　不過這兩人早有準備，壹搖身子，立刻有晃晃悠悠的鈴鐺聲，從他們的身體裏面傳了出來。
　　這音域寬廣，如同佛音，有著不明的奧義，讓人心中曠達。
　　這壹聲響動，肥蟲子則停住了進攻，就連從角落悄悄過來偷襲的火娃，也惶然回轉了身子，似乎對這種頻率的律動，十分不舒服。
　　這手段，應該就是常年在苗疆邊地中，與巫蠱鬥爭而總結出來的道門方法，而且貌似很有效的樣子。
　　不過壹對蠱蟲害怕，但是小妖卻沒有顧忌這麽的多，壹個飛踹，她便已經接近了李長老的身後。
　　那足尖，幾乎就要碰到了李長老寬厚的臀部。
　　然而既然能夠成為老君閣的首席長老，這個肥胖老道士，哪裏能夠沒有防備的手段？只見他仿佛後面長了壹只眼，根本就沒有瞧，便很輕松地避開了小妖淩厲壹擊，然後左手的食指和中指間，夾雜得有壹張黃色符箓，正在徐徐燃燒。
　　沒有人知道他是在何時點燃的符箓，然而這火焰安靜燃起的時候，小妖卻尖叫了起來：“縛妖神符？”
　　我眉頭壹跳，這東西，莫不是蕭家老爺子傳給我的那縛妖咒所符箓，實化出的成果？小妖最怕這東西，結果壹邊往後退，壹邊抱著頭顱，似乎要裂開來了。
　　我心中漸冷，看來對手是對我們的所有實力和手段，都有過了透徹的研究，有備而來的——只是嗎，他們是如何找到這兒來的？
　　既然是如此，唯有拼命，才能夠戰勝敵手了。
　　我心意壹決，便咬著牙，提著鬼劍沖向了看著毫無攻擊力的李長老。
　　這個家夥才是真正的敵手，如果能夠將他收拾了，那麽脾氣暴躁、腦子缺根弦的李騰飛，將不再是我們的對手。
　　見到了我棄開李騰飛，沖著他自己來，李長老嘿嘿壹笑，將左手上面的符箓朝著小妖壹甩，然後大聲笑道：“小火雞，妳居然認為妳旭昭爺爺是軟蛋，隨妳捏？那妳可就錯了！”
　　說話間，他已經將纏在雜毛小道劍尖上面的拂塵收了，然後朝著我的腦袋，壹把扇來，厲絕得很。
　　我陡然間，感受到了濃烈的殺意。
　　這殺意，像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