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三章 焦太狼二入大觀園【下】

　　雖說迎春在姐妹們當中，屬於半透明壹樣的存在，可到底是自小在壹塊長大的，聽說她被要被許給那孫紹祖，寶釵、湘雲、探春、寶玉幾個盡皆大嘩，都鬧著要去綴錦樓問個清楚。
　　焦順雖也納悶孫紹祖為何又改了主意，可他到底是外男，來寶玉這怡紅院裏倒還罷了，若再跟去女兒家的閨房就是大違禮教了。
　　故此他當即擺出君子嘴臉，目不斜視的向寶玉告辭，然後自顧自出了怡紅院。
　　目送他那高大魁梧的身影消失在院門外，眾人正要往綴錦樓去，賈探春心下卻忽然壹動，忙轉頭問壹旁的湘雲道：“湘雲，妳可是騎車過來的？”
　　史湘雲不明所以的點了點頭。
　　探春立刻又裝出急不可待的樣子道：“我家裏還有些事情要處置，要不這樣，妳先把車子借給我，等我回家把事情辦完了，也好盡快跟妳們匯合！”
　　說著，也不等史湘雲答應，便風風火火的往外走。
　　史湘雲起初沒覺得有什麽不對，但薛寶釵卻登時急了，邊在後面追邊勸道：“三妹妹莫要胡來，那車子我從未見妳騎過，這忙裏忙慌突然要騎它，可小心千萬別摔著自己！”
　　史湘雲這才想起當初學騎自行車時，賈探春因‘不感興趣’而百般推拒，莫說是騎了，連碰都沒碰過，這突然間就要騎著回家，倘若出了什麽意外可如何是好？
　　於是她也忙隨後追趕。
　　後面李紈、寶玉並壹大群丫鬟自然也都魚貫而出。
　　等追到了外面，探春已經推著車子出了門前的遊廊，史湘雲急的直喊：“妳千萬別逞能，家裏真要有什麽急事，我騎車帶妳回去就是！”
　　寶玉、李紈也跟著呼喚。
　　可卻哪裏攔得住探春？
　　“不礙事的，我瞧妳騎了這麽久，早都看會了！”
　　故作歡快的答了壹聲，就見她絲毫不顧體統的將裙角往腰間壹掖，推著車子往前小跑了幾步，左腳踩在腳蹬子上，飛身就跨了上去。
　　因是比著葫蘆畫瓢，完全沒有實際操作過，她這壹下子用力過猛，那車子左右右晃眼看就要傾倒。
　　後面眾人嚇的尖叫驚呼，探春卻是咬緊牙關，絲毫不理會車身的劇烈搖晃，狠命的猛蹬起了踏板！
　　這壹下倒叫她歪打正著，但凡新手最怕的就是畏首畏尾，越是不敢發力，那自行車就倒的越快。
　　如今探春不管不顧的猛蹬，那車子驟然提起速度來，雖然仍是蛇形亂顫，但卻微妙的保持住了平衡，等到徹底沖出眾人視線的時候，車身搖晃的幅度甚至都已經大大減輕了。
　　後面眾人見狀這才齊齊松了口氣。
　　賈寶玉更是撫掌笑道：“三妹妹果然是女中豪傑，我學了這許久都沒敢騎這麽快過，虧她倒還能把持的住。”
　　史湘雲也忍不住咋舌，轉頭問壹旁的薛寶釵：“寶姐姐，妳說她這樣不要命的往家趕，到底是為了什麽？”
　　薛寶釵也正暗暗狐疑，聽湘雲問起，卻不以為意的笑道：“探春妹妹壹向最是熱心腸，如今突然急著回家，想必是和二姐姐事情有關吧。”
　　聽她說的在理，史湘雲‘喔’了壹聲微微頷首，便也沒再追問。
　　賈寶玉見狀連聲催促道：“既如此，咱們就快去綴錦樓瞧瞧吧——那孫紹祖何等粗鄙無禮，如何配得上二姐姐？若大老爺那裏實在說不通，我就去求老太太去！”
　　“莫要胡說！”
　　李紈板著臉呵斥了他壹聲：“這等事哪有妳插嘴的份兒？妳好生消停著，不要再給我惹禍了！”
　　說著，又喊過素雲附耳吩咐道：“三姑娘怕是奔著焦大爺去的，事不宜遲，妳快追上去提醒他壹聲。”
　　素雲聞言也是壹驚，忙點頭含糊道：“奶奶放心，我這就回家給妳拿去！”
　　說著，忙也風風火火循著焦順離開的方向追了上去。
　　沿著沁芳溪直追出壹裏多遠，才見焦順正低著頭若有所思的往前走，素雲正要喊住他，就聽‘嘣’的壹聲弓弦響動，緊接著焦順頭頂黑影壹閃，卻是支羽箭貼著他的發髻飛掠了過去！
　　見到這壹幕素雲驚駭莫名，到了嘴邊的呼喊竟就變成了暗啞的嘶聲，並沒能傳到焦順耳中。
　　不過此時焦順也已經察覺到了異樣，擡頭往羽箭射來的方向看去，就見探春正站在桃林裏彎弓搭箭，人面桃花卻是煞氣沖霄！
　　靠～
　　這小娘皮竟然玩兒真的？！
　　焦順暗罵壹聲雖驚不亂，想也不想便飛身撲入了路旁的桃花林中。
　　賈探春正要射出第二箭，眼前驟然失去了目標，氣的壹跺腳拋開了手裏的軟弓——她畢竟是初學乍練，方才騎車抄近路回家拿兵器時，又消耗了太多的體力，直到如今手腳還有些酸軟，所以方才明明瞄準的是心窩，卻偏離到了焦順頭頂。
　　不過她並未就此放棄，二話不說倉啷壹聲拔出寶劍，便循著焦順躲藏的所在追去。
　　追出七八步遠，就見前面人影在桃樹後面壹閃而逝，探春想也不想就追了上去。
　　誰知剛追到桃樹近前，正要放慢腳步仔細搜尋的時候，焦順突然從斜後方的灌木叢中撲了出來，猛虎下山壹般將她壓在身下！
　　探春猛然被撲倒在地，直被焦順砸的眼冒金星口中發甜，但她卻竭力咬牙忍住痛楚，反手就要往焦順臉上刺。
　　然而焦順早防著她這壹招呢，單膝頂在探春的後背上，就勢捉住探春雪白的腕子狠狠壹發力，那寶劍便當啷壹聲落在地上。
　　焦順把探春的右手交到自己左手上，抄起寶劍往探春脖頸上壹搭，呵斥道：“別動，不然……”
　　還沒等他威脅的話說完，探春就梗著脖子往劍刃上撞，大有要血濺三尺的架勢！
　　焦順嚇的忙把寶劍縮了縮，這才沒鬧出人命來。
　　探春啐出壹口帶血絲的唾沫，咬牙罵道：“惡賊！妳有種就殺了我！”
　　嘖～
　　焦順壹時頭都大了。
　　要說這事兒他做的是不地道，可難道探春自己就沒錯了？
　　她明知道母親以巫蠱謀害主母，為了包庇母親不惜以色相誘惑焦順，希圖趁機拿捏住焦順的把柄，好逼迫焦順對巫蠱壹事守口如瓶。
　　錯非是焦順技高壹籌，提前就備好了後手，誰是苦主還說不定呢。
　　這事兒說是她作繭自縛也不為過。
　　再說當時推她下水的也不是焦順，而是她母親趙姨娘。
　　當然了，這並不是說焦順就是什麽好人，只能說事情並非都是黑白分明的，也有可能是兩團黑撞到了壹處，最後來了個黑吃黑。
　　焦順有心跟她掰扯掰扯，可看她壹副恨不能生吞了自己的樣子，就知道討論對錯成敗完全沒有意義——要換成他自己是個女人，被人壞了貞潔，只怕也聽不進去對方的辯解。
　　思前想後，焦順也只好發動三哥的傳統藝能，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妳應該也知道我原本姓來吧？”
　　探春聽的莫名其妙，又懶得與他廢話，只咬牙道：“妳這惡賊給我等著，終有壹日我要……”
　　焦順忙打斷她話繼續道：“我雖改了姓，可來家總不能斷了香火，所以我爹早就想好了要讓我以後兼祧壹門親事，給來家開枝散葉。”
　　說著，他把頭探到賈探春面前，擺出壹副‘妳懂得’的模樣。
　　他自然不是真心要娶探春，否則釵黛豈不是壹個都撈不著了？
　　雖然焦順對林黛玉這類型的也未必有多欣賞，可既到了此方世界，這諸芳之首至少也要二選壹才算夠本——當然，能賺到就最好了。
　　總之，他真正的目的是想暫時安撫住賈探春，等到明年焦家從榮國府裏搬出去，再不能來這大觀園裏打野食，也就不用在乎探春怎麽想了。
　　然而焦順這算盤打的雖響，可無奈夏國畢竟不是身毒，探春更不是那等逆來順受的女子。
　　她聞言先是壹楞，旋即目眥欲裂的啐道：“呸！想瞎了妳的贓心爛肺，姑奶奶便是嫁豬嫁狗，也不會嫁妳這畜生不如的禽獸！”
　　這可真是油鹽不進！
　　焦順愈發的頭大，可總不能真把探春給殺了——這裏是大觀園，又不是荒無人煙的野外，真要是殺了人遲早會追查到他頭上，他這大好的前程壹屋子嬌婢美妾，哪舍得給探春陪葬？
　　正琢磨著還是暫避鋒芒為上，忽聽外面有人高聲道：“妙玉師父，妳、妳這是要去做什麽？”
　　聽聲音正是素雲。
　　焦順忙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原本還擔心賈探春掙紮，誰知她身子壹僵便再沒有動靜了。
　　焦順楞了壹下，便明白了她的心思，忙低頭補了句：“我回去就留下證據，妳就算真殺了我，咱們的事兒也斷然瞞不過去！”
　　探春的目光登時又兇戾了幾分。
　　但也就在同時，桃花林外也響起了妙玉的聲音：“沒什麽，我來摘幾個桃子回去做貢品。”
　　聽那聲音，竟是離著兩人不足三丈！
　　焦順和探春不約而同的屏住了呼吸，又聽素雲在外面道：“師父何必親自動手，讓那些小沙彌來就是了。”
　　“阿彌陀佛。”
　　妙玉口宣佛號：“禮佛最重要的心誠，怎好事事假手於人。”
　　說到這裏，她忽又疑惑道：“我方才好像聽到桃林有人說話來著，可是素雲姑娘的同伴在裏面？”
　　焦順明顯感覺到身下的探春渾身壹顫，臉上原本的煞氣也登時化作了惶恐。
　　這瘋丫頭還知道害怕？
　　焦順又做了個不要輕舉妄動的手勢，緩緩的放開探春站起身來，探春果然沒有任何動作。
　　但焦順還是放心不下，於是先踮著腳把那寶劍掛到了樹上，這才整理衣冠大大方方的走了出去。
　　外面素雲正不知該如何應付妙玉呢，眼見焦順送桃林走出來，這才暗暗松了口氣，同時嘴裏假撇清道：“咦？原來是焦大爺在林子裏，我還說這桃林裏怎麽會有人呢。”
　　妙玉則是拎著壹個竹條編的果籃，疏離又狐疑的望著焦順。
　　焦順生怕被她看出什麽破綻來，忙故作粗魯的壹笑道：“沒辦法，這人有三急，左近又沒找到茅廁，所以就……嘿嘿，讓姑娘和妙玉師太見笑了。”
　　這壹招果然奏效，那妙玉急忙倒退了兩步，掩著口鼻壹臉的嫌棄之色，同時嘴裏冷言冷語道：“這園子裏須不是藏汙納垢的所在，還請焦大人自重。”
　　說著，又轉身對素雲道：“這裏的桃子怕用不得了，勞素雲姑娘通稟壹聲，另從外面采買些新鮮水果送去櫳翠庵裏。”
　　不等素雲答應，她便板著臉提著果籃飄飄然去了。
　　這假尼姑真會裝腔作勢！
　　焦順瞥了眼桃花林，想著若再耽擱下去，保不齊探春又要祭出冷箭了，於是沖素雲使了個眼色，笑道：“我既討了嫌，也不好再多做逗留，走了、走了。”
　　說著，也大步流星的向外行去。
　　素雲目送他遠去，又偷眼看看林子，忙也離開了這是非之地。
　　桃花林內。
　　賈探春咬牙從地上爬起來，先揉了揉被壓疼了的良心，然後找到先前丟棄的弓箭，再用弓把掛在樹上的寶劍弄了下來，最後推著放在小徑的車子默默往綴錦樓趕。
　　因她準備謊稱是騎車時摔了壹跤，所以刻意留下了壹身狼狽作為證據。
　　沿路之上探春的心情是無比沮喪，錯過這回天賜的良機，再想打焦順個措手不及可就難了，而且以那惡賊的心計，肯定會準備好以防萬壹的後手。
　　難道說，自己註定無法報仇雪恨？
　　那往後又該如何是好？
　　探春沮喪之余，又開始迷茫起來。
　　她原想的是殺掉焦順之後，再擇機自盡以保清譽，可現在偷襲焦順的計劃宣告破產，正面搏鬥自己又萬萬不是那惡賊的對手。
　　倘若就這麽拖延下去……
　　二姐姐已經要談婚論嫁了，接下來豈不就該輪到自己了？
　　可自己這不潔之身怎好嫁人？
　　除非是……
　　探春腳步猛地壹頓，隨即擡手就給了自己壹個大嘴巴，咬牙啐道：“呸～我賈探春就是嫁豬嫁狗嫁忘八，也絕不會便宜了那無恥惡賊！”